伪装?
不,这不是伪装。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更加骗不了他这个无面人的判官,他在这个老人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底层百姓眼中看到过的东西。
钟海离开了新生巷后,他的心情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如果说,干净的街道和井然的秩序,还可以用高压统治来解释。
那么,让一个最底层的乞丐,重新拥有了尊严和希望,这又该如何解释?
他不甘心!
他决定,要去探查这座城市最核心的暴力机关——军营!
他相信,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都必然是建立在森严的等级和残酷的训练之上的,在那里,他一定能找到压迫和恐惧的痕迹!
凭借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和隐匿之术,钟海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城郊的神机营驻地。
然而,当他试图翻越那看似普通的营墙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墙上,竟然布设着一层细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铁丝网,铁丝网上,还挂着一个个小小的铜铃!只要稍有触碰,立刻就会发出警报!
他心中一凛,立刻改变策略,绕到一棵大树后,准备观察内部的情况。
可他刚刚藏好身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一支弩箭竟然擦着他的头皮,狠狠地钉在了他面前的树干之上!箭尾,还在“嗡嗡”地颤抖!
钟海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被发现了?
他立刻施展身法,如同一缕青烟,向后飘出数十丈,藏身在另一片阴影之中。
他惊骇地望向营地的围墙,只见围墙的瞭望塔上,一个神机营的士兵,正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一把造型奇特,带着一个巨大镜筒的怪弩?
那士兵甚至还朝着他藏身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钟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对方不是靠眼睛发现的他,而是靠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镜筒,在那玩意儿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隐匿之术,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钟海不敢再做任何尝试,担心李子渊会出动人员搜查,急忙狼狈地退走了。
不过他没有放弃,既然军营进不去,那就看看他们的士兵在城里是什么样子?
于是钟海在城中偷偷跟踪了一队正在换防的巡逻兵。
他看到,这些士兵,军容严整,步伐矫健,眼神锐利,但他们对待路边的百姓,却并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那样,充满了傲慢与凶悍。
他看到,一个士兵,竟然主动帮一个摔倒的老婆婆扶起了菜篮子。
他看到,另一个士兵,在休息的间隙,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在认认真真地学习识字?
他甚至还看到,这队士兵的队长,在路过一个岭南日报的售卖点时,自己掏出铜钱,买了一份报纸,然后,在休息的时候,大声地为手下的士兵们,念着报纸上的内容。
“总督大人最新指示,教育乃是立国之本!”
“一个国家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思想的禁锢,我们要让每一个岭南的子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富贵贱,都有读书识字的权利,都有通过知识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
那名队长念得慷慨激昂,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则听得如痴如醉,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一种钟海从未在任何士兵眼中看到过的光芒!
那不是对将领的畏惧,也不是对杀戮的麻木。
而是一种信仰!
是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对自己所效忠的人,散发出来的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仰!
钟海彻底呆住了。
他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那队沐浴在阳光下,认真学习读报的士兵,他感觉自己和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李子渊这个被他们视为刺杀“目标”的男人,他所做的,远远不止是争霸天下那么简单!
他正在做的,是一件比争霸天下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
他在创造一个新世界!
一个,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全新世界!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钟海的心中第一次,对一个目标产生了如此强烈,发自内心的恐惧的杀意!
他知道,如果再不阻止李子渊,如果任由他将这种新世界的模式,从桂州推广到整个岭南,乃至整个天下时
那么,他们这些生活在旧时代阴影里的鬼魂,将再也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钟海带着沉重的心情,很快便消失在了桂州城的暮色之中。
桂州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
“吱呀——”
沉重的城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一道青影便如同鬼魅般,抢在第一批等待入城的商队之前,眨眼间掠入了城内。
守城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阵风刮过,定睛看去时,那道青影早已消失在城内熙攘的人流之中。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一个年轻士兵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旁边的老兵。
老兵叼着旱烟袋,眯着眼看了看那青影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
“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愣头青,等着瞧吧,有他哭的时候。”
那青影在城内屋脊之上几个起落,如同飞鸟般轻盈地落在了一条繁华主街的中央。
青影站定,露出一张大约三十来岁,剑眉星目,略带风霜之色的脸庞,他身负一柄古朴长剑,一身青色劲装洗得有些发白,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他正是近年来在江南武林声名鹊起的洛青锋,一手“青萍剑法”迅疾如风,据说已得几分剑道真意,等闲数十壮汉近不得身。
洛青锋此番前来岭南,一为游历,二也是听闻了“珍宝拍卖会”的消息,想来见识一番。
他生性洒脱不羁,最烦官府规矩,以往行走江湖,向来是高来高去,视城墙如无物,入城费?那是什么东西?也配让他洛大侠缴纳?
此刻,他负手立于长街中央,看着眼前这干净得过分、秩序好得诡异的城市,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哼,装模作样。”
他低声自语,显得十分不屑。
“这李子渊不过是个弄权的军阀,搞这些表面文章,唬得住那些愚民,岂能唬得住我洛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