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彻底死寂后的第七个“周期”——这是陈珩通过感知王庭外规则光带流转频率,为自己粗糙定义的时间单位。
他大部分时间都枯坐在“源点之间”,如同一个被囚禁在服务器机房的程序员,面对着一块承载着宇宙底层代码的硬盘。与“权柄碎片”的深度交互带来的精神反噬尚未完全平复,脑海中偶尔还会闪过那些狂乱的信息碎片,但瞳孔深处的淡金色星屑,却愈发稳定凝实。
他不再试图去触碰那段隐藏着“灰色符号”的核心禁区,转而采用更迂回、更精细的方式——观察与解析王庭自身的“规则余烬”。
这些余烬,是旧日规则崩解后残留的“日志文件”,记录着过往的痕迹,却因结构的破损而显得杂乱无章。陈珩将精神感知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刺入那些相对稳定的规则光带或悬浮的结晶块外壳。
过程缓慢而艰涩,如同在沙海中淘金。大部分信息是毫无意义的噪音,或是充满疯狂意念的污染。但偶尔,他能捕捉到一些有价值的“数据片段”:
一段关于“铁锈荒原”形成前的生态记录,显示那里曾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灵能沃土”,其衰变曲线极不自然,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格式化”……
一块封印着尖啸阴影的结晶,其内部规则结构显示出一种针对“有序生命体”的特化攻击性,这绝非自然演化能形成,更像是一种……生物兵器的痕迹……
一些散落在信息洪流深处的、关于“纪元划分”的碎片,指向在“父神”统治之前,似乎还存在至少两个以上特征迥异的“古纪元”,它们的终结都伴随着规则的剧烈重构……
这些发现,一点点拼凑出这个宇宙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图景。“父神”的统治,或许并非开端,而只是漫长崩坏循环中的一环。而“父神”本身,在这些记录中显得愈发矛盾——祂既是规则的维护者,某些行为却又像是规则的破坏者。
就在他沉浸于对这些“余烬”的破译时,一道极其微弱、却与周围所有规则波动都截然不同的“信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引起了他感知的涟漪。
这信号并非源自王庭内部,也非基拉那庞大而熟悉的灵魂低语。它来自外部,来自“铁锈荒原”的方向,并且……使用了某种加密协议。
这协议的结构,带着明显的、属于旧日人类科技的工整逻辑,却又巧妙地融入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特性,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规则密文”。
陈珩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一丝与“权柄碎片”融合后获得的力量,没有去拨动规则,而是如同解密专家般,开始尝试解析这段密文。
过程比解析混乱的“余烬”要顺畅得多。对方的加密手段虽然精妙,但其底层逻辑,与他熟悉的编程思维有着奇妙的共通之处。淡金色的星屑在他眼中急速流转,如同高速运行的解码器。
片刻之后,密文被成功破译。一段简短的信息流入他的意识:
“致‘源点’的未知意识——”
“我们无意冒犯,亦非乞求怜悯。我们手中掌握着部分关于‘沉寂纪元’、关于‘父神’沉睡真相,以及……关于某个‘外来印记’的破碎记载。这些信息与主流认知相悖,为我们招致了内部‘净化派’的追杀。”
“我们推断,您或许会对这些信息感兴趣。若您愿意回应,请在此频率回传一个规则扰动作为确认。我们已无法返回避难所,坐标附于信号末端。”
“——韩峥,于流亡途中。”
信息到此为止。
陈珩的心脏猛地一跳。
考古学派!外来印记!
他们不仅知道他的干预,竟然还提到了“外来印记”?这极有可能就是指那段“粘合代码”深处的灰色符号!
这正是他亟需的、来自世界内部的、“非神只”视角的关键信息!是打破目前信息垄断和困境的突破口!
巨大的诱惑面前,陈珩强迫自己冷静。这是否是一个陷阱?“净化派”的追杀是否属实?这会不会是基拉,或者其它势力,用来试探他的另一个圈套?
他迅速调取之前解析“铁锈荒原”规则结构时获得的信息,对照密文中附带的坐标。那里确实是一片规则极其混乱、如同迷宫般的区域,被称为“破碎阶梯”,对于大规模队伍是绝地,但对于少数精通规则的人来说,或许是理想的藏身之所。
坐标的真实性增加了信息的可信度。
回应,意味着风险。他将主动与“蝼蚁”建立联系,这违背了基拉对“父神”行为的预期。
不回应,则可能永远失去获取真相、找到归途甚至只是理解自身处境的关键钥匙。
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生存固然重要,但浑浑噩噩地作为一个傀儡“神”生存,并非他所能接受。他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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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将感知聚焦于那条与“铁锈荒原”方向相连的、代表空间信息的银白色规则丝线。这一次,他没有进行强烈的“共振”,而是模仿着那道密文的加密逻辑,将自身的一丝精神印记,包裹在一个极其精妙的、短暂的规则“谐波”之中,沿着那条丝线,精准地送往坐标所在。
这个“谐波”几乎微不可查,其能量波动被巧妙地限制在最低限度,如同在喧闹的战场上吹响了一声只有特定频率接收器才能捕捉到的口哨。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切断了连接,将自身的气息完全收敛,如同从未动过。
几乎就在他完成操作的下一秒,光罩之外,基拉那庞大的阴影如同从水底浮起般,缓缓凝聚。
“父神。”基拉的声音依旧恭敬,但那双巨大的主眼中,幽光闪烁,“仆从似乎感知到,您再次关注了那片蝼蚁聚集的荒芜之地?”
陈珩心中凛然。基拉的感知果然敏锐得可怕。他维持着闭目静修的姿态,灵魂之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理所当然的漠然:
“一些……不甘沉寂的杂音,试图以旧日的残渣构筑可笑的密文。其结构,倒有几分……别致。”
他主动提及“密文”,将其定性为“别致”的杂音,这是一种反向的伪装。
基拉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
“考古学派……那些挖掘坟墓、试图从腐朽中寻找希望的蠢货。”基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它果然知道这个派别的存在,“他们就像试图用沙土建造高塔的虫子,最终只会被自己掀起的尘埃埋葬。父神您若觉得厌烦,仆从可以……”
“不必。”陈珩打断它,语气平淡却带着终结话题的意味,“观察蝼蚁的挣扎,本身亦是一种消遣。他们的‘别致’,或许能带来些许……不同的乐趣。”
他将自己的“兴趣”,包装成了符合“神”之身份的、居高临下的“观察”与“消遣”。
基拉沉默了片刻,灵魂之音再次响起时,那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似乎淡去了些:“是,父神。您的意志至高无上。只是这些虫子有时会携带一些……不洁的病毒,还请您在观察时,多加留意。”
“病毒?”陈珩心中一动,但语气未变,“何种病毒?”
“一些……扭曲认知的低语,源自比现行规则更古老的、已然彻底腐化的‘纪元残渣’。”基拉解释道,“接触它们,无益于您的复苏。”
古老的纪元残渣?扭曲认知的低语?
这反而让陈珩对考古学派手中的信息更加好奇。
“我自有分寸。”他淡淡回应,不再多言。
基拉的阴影缓缓退去,重新融入王庭的外壁。
陈珩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片遥远而混乱的“破碎阶梯”方向。
密文已发出,鱼饵已投下。
接下来,就看那些在绝望中寻求真相的“考古学家”们,能否带来他所期待的,“别致”的答案了。
而这场危险的对话,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