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而瑞格恩这个村庄,哪怕是在贫瘠的弗雷尔卓德,也是最穷困的那一种。
这个村子有多穷困呢?
这么说吧,那些以劫掠为生的部族,都不会主动光临这种村落,因为来回跑一趟,路上人吃马嚼的花费,就算把整个村子都搬回去,那也赚不回来。
而基恩的母亲,在这样一个村子做医生,自然也没什么过人的医术,她能做的也只有帮助意外受伤的村民包扎、在短暂的无雪期采摘可用的草药。
虽然她的确有那么一丁点只能算是微薄的魔力,但也只能辅助伤口,使之加速愈合,仅此而已了。
至于基恩的父亲抱歉,自他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是村子有史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强盗,
来自于一伙被打散的劫掠部族一一如果不是部族完蛋了,他们也不会逃到这来。
就是那么一伙散兵游勇,却抢走了当年村子一半的过冬粮食,然后留下了一个叫基根·诺和的孩子。
可想而知,他的童年必然和幸福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这份痛苦一直持续到了他十九岁,这期间他尝试着和村里的年轻人交朋友,但结果却只有羞辱,而他所青睐的女孩,则是接受了别人的婚誓。
孤独的基根只能独自承受全部的痛苦,直至在一个格外寒冷的冬日,本就身体屏弱的母亲也撒手人寰。
没人参加葬礼,虽然他的母亲救治了不少患者,但这毫无意义,甚至在村民们的眼中,基根母亲那微弱的魔力本就被视为了“灾厄的源头”,按照他们的说法,要不是因为有这个祸害在,他们根本就不会受伤。
基根只能将她火化,然后撒入寒风之中,让艾尼维亚之息将其带到远方,这是母亲最后的遗愿。
在完成了这件事后,基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虽然他看起来非常木纳,面对着村子里其他人的欺凌也总是逆来顺受,但实际上,他却是个天生的施法者一一而且和他母亲那可怜的魔力不同,基根的体内从一开始就奔涌着汹涌的魔力,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利用这份力量。
现在,没有了最后的羁拌,基根可以使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自己的愤怒,通过汹涌的魔力倾泻而出。
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这澎湃的魔力就会化为愤怒的龙卷,将这个贫瘠的村子吞噬殆尽基根看着村子在火焰之中燃烧,看着村民们在火中哀豪,人生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在毁灭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愉快。
也直到这个时候,基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魔法不仅可以被用于软弱的治疔,它还能被用在更加有意思的地方。
比如毁掉那些欺凌自己的混蛋。
然后,在一番纵情的欢愉之后,基根很快就陷入了尴尬之中。
村子被毁的情况下,在这寒冬时节,自己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从自家拿出的食物并不能支撑他太久,在弗雷尔卓德的雪原上游荡了半个多月,在寒冷和饥饿之中陷入了绝望的基根,最终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山洞。
“如果有巨魔,就送他吃顿饭,如果没有,就好好休息一会,在睡梦之中死掉,总归能少点痛苦。”
这是基根进入山洞时候的想法。
然而,山洞里没有巨魔,也没有死亡,而是有一个烤火的冰原旅者。
那是基根第一次见到瑞兹,当时的他对魔法学识一无所知,在看见了瑞兹皮肤的颜色之后,还产生过一点好奇。
基根其实并不知道,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瑞兹在基根的身上,见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少年时候的瑞兹,也是一个不受族人待见的角色,他对魔力的亲近让一些人忧心,害怕他招来祸患;又让一些人心存嫉妒,开始频繁造谣。
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才会在刚刚成年的时候背井离乡,靠着符文亲和,做个手脚灵俐的魔法小偷一一直到偷到了泰鲁斯的船上,被泰鲁斯收为了学徒。
在瑞兹看来,基根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是个和世界没有太多羁拌、人生缺少意义的可怜孩子,
在察觉到了基根身上无法遏制的魔力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收下这个倒楣孩子,成为自己的第一个学生。
虽然瑞兹非常努力地教育基根,试图让他学会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但只有当他成为老师之后,
瑞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当初泰鲁斯的叨和古板,其实也是无奈的叮。
只有真正理解了魔法,才能明白魔法的危险一一所以,任何正在学习魔法的人,都总是会不免于急功近利。
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这不是几个实验失败、施法错误的惨烈后果所能说清楚的。
思来想去,瑞兹认为,自己应该采取稍微稍微婉转一点的劝说,让基根谨慎地面对魔法。
于是,他搜肠刮肚地举例子、打比方,试图让基根能端正态度,不要急躁,更不要急于掌控魔法。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很多在他看来“通俗易懂”的比方,对于一个自小生活在偏僻村庄的年轻人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随着瑞兹学习期间,基根一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次遇见自己听不懂的比喻,他都本能地感觉老师似乎在嫌弃自己。
哪怕瑞兹并没有这个意思。
甚至有些时候,基根还会感觉瑞兹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教授自己魔法上,似乎在瑞兹看来,
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这个感觉倒是没错,因为哪怕在带学徒的时候,瑞兹也必须为收集和保护世界符文奔波,对于基根的培养始终只能排在第二位。
直到基根渐渐能控制自已狂放的魔力,在瑞兹教导他要谦卑谨慎时终于能俯首帖耳的时候,瑞兹终于开始尝试着让基根也参与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之中。
就仿佛是当年的泰鲁斯一般。
瑞兹期待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失去了自我,基根可以终结这个错误,然后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基根的野心、高估了他的意志,更重要的是,没有真正看穿他的表演。
在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世界符文碎片的踪迹之后,面对着这份超凡脱俗的力量,
基根并未如瑞兹所期待一般,谨慎地保持谦卑。
恰恰相反地,他几乎当场就失去了理智,不仅主动出手偷袭瑞兹,还在拿到了世界符文碎片之后,迫不及待地将它和自己融为一体。
下一刻,期待着基根继承自己使命的瑞兹,被迫经历了堪称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基根,倒在了世界符文所燃起的烈焰之中。
他的全部魔力都被引燃,化为了自体内涌出的灵魂烈焰,在烈焰的烧之中,基根的意志和世界符文的意志被融为一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那个瑞兹的学徒、弗雷尔卓德的野法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称为布兰德的符文生命。
决裂的师徒之间,爆发了一场可怕的战斗。
由于瑞兹刚刚控制了一枚世界符文碎片,本身的魔力都没有得到回复,再加之被先手偷袭,战斗的结果是他抓住机会,曲径折跃离开了现场。
然后差点冻死在弗雷尔卓德一一他的全部衣服都被烧毁了,虽然本身只是魔力匮乏,但这种匮乏在弗雷尔卓德无疑是非常致命的。
在那之后,瑞兹收集世界符文之馀,也不得不开始警剔布兰德的偷袭。
实际上,如果瑞兹愿意利用世界符文的力量,那或许布兰德在他的面前完全算不上什么麻烦。
但瑞兹不敢那么做。
或者说,在布兰德真正成为足以威胁符文之地的祸患之前,瑞兹没有必要动用那些被自己藏起来的世界符文。
只是正如瑞兹会主动收集世界符文的碎片,将其封印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一样,布兰德同样也在收集着世界符文。
但和瑞兹会加以封印不同,布兰德则是会将这些世界符文的碎片吞噬掉,用以加强自身。
他本就是一个符文生物,吞噬任何一片世界符文碎片,于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加强。
甚至这一次,他还学会了利用世界符文的碎片来钓鱼,靠着电刑制作了一个鱼饵,诱使瑞兹上钩!
身为瑞兹曾经的学生,布兰德很清楚,瑞兹只有在封印世界符文,以及刚刚完成封印的时候,
才是最为脆弱的。
前者意味着他没有还手之力。
而后者意味着他魔力遗乏。
所以,他打算利用萨加作为鱼饵,诱使瑞兹前来取走世界符文,并加以封印,而自己则是趁着瑞兹动手的时候偷袭,故技重施地将其拿下。
只是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在瑞兹的身边,有一个完全不在计划之内的迪恩。
如果迪恩只是个凡人,那布兰德倒也不会多加在意。
偏偏从迪恩的表现来看,这家伙分明也跨过了超凡之境,必须谨慎对待,这种情况下,布兰德索性把牙一咬,拿出了另外一枚世界符文碎片,看能不能用以影响迪恩。
看起来迪恩中招了。
但实际上,那一枚世界符文碎片并未对迪恩真正形成什么影响,
倒不是说他的意志有多坚定过人,而是布兰德有点匆忙,拿出来的这枚世界符文碎片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在发现这枚世界符文碎片的诱惑实在有限之后,迪恩索性便将计就计,趁着布兰德自以为成功的时候,返身偷袭。
不仅如此,他还结合着自己对于布兰德的理解,在言语上多加嘲讽,成功命中了对方最愤怒的敏感点,让布兰德几乎是物理意义上地爆炸开来。
偷袭的结果很不错。
布兰德的半截骼膊被斩了下来。
虽然从他身上火焰开始蠕动的模样来看,这家伙的身体几乎算不上是实体,这种伤势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但至少作为一个嘲讽技能,从随后布兰德连续丢出的火球、挥舞的火焰长矛、横扫的火焰长鞭来看,这家伙已经完全把目标放在了迪恩身上。
要的就是这个。
由于学习时间有点短,加之世界符文的意志占了上风,布兰德的攻击虽然威力惊人,但精度也有点感人一一完全遵照这本能的攻击拿迪恩没有一点办法,尤其是在迪恩手握冥界之刃,可以频繁穿越空间、短距离闪现的情况下。
无论是从天而降的火焰陨石,还是从地上绽放开来的火焰莲花,又或者抽动的火焰长鞭、挥舞的火焰长矛,迪恩都能轻描淡写地应对。
至于失了智的布兰德,则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遵照着本能的“仇恨值”,死命的追杀着面前的跳蚤,浑然没有意识到,瑞兹的封印已经完成。
等到人类的理智再次出现,布兰德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身在了一个庞大的蓝色法阵之中。
“轮到你了。”瑞兹的声音并不平静,却异常坚决,“该做一个了断了,基根。”
“不一一”
想要化为一颗火焰流星逃走的布兰德,就这样被奥术牢笼所禁,再无了闪展腾挪的时间。
随着封印的形成,以及瑞兹魔力的稳定注入,他的血肉开始剥离和消融,声音从痛苦的呻吟,
渐渐地转为了尖利的哀豪。
“你不能这样!”他捶打着半透明屏障,“你不能把我和其他符文一起封印一一”
瑞兹不为所动,哪怕这个声音让他想起了当初在冰原上等待死亡的少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变形。
“啊一一”眼见着瑞兹不受影响,布兰德残存的最后理智开始看向迪恩,“对他动手,阻止他!他有很多好东西,很多世界符文,世界符文,你知道么?!”
“引发了符文战争的力量,得到了它们,你就能掌握这个世界!”
然而,气喘吁吁的迪恩却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对方,面上并没有丝毫贪婪,有的只是劫后馀生的庆幸。
简直是把“道心坚定”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