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锡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乌利亚斯偶尔会在家里待很长时间。
而当乌利亚斯在家的时候,除了训练卢锡安之外,他所做最多的工作,便是整理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的暗影岛典籍。
年幼的卢锡安也曾经对那些典籍很感兴趣,但乌利亚斯向来很少允许他接触,只有一些不重要的、安全的内容,他才会分享给儿子。
在那些典籍之中,卢锡安记得有一本诗集,上面用不拘一格的文法,写作了大量诗歌作品,其中有一首小诗令他印象极深,哪怕时至今日,卢锡安依旧清淅地记得其中的四节:
“如果死亡有影子”
“那就是暗影岛的型状”
“如果死亡有声音”
“那就是暗影岛的微风”
小时候的卢锡安不知道什么是暗影岛,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哪怕那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但在尚且年幼的卢锡安看来,死亡或许和出一趟远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很久很久不见。
直到卢锡安得到了父亲的死讯、成为了光明哨兵的一员,再回想起这首诗的时候,他才切身明白了什么是暗影岛,以及什么是死亡。
不过,在那个时候,卢锡安认为写下这首诗的,应该是一个曾经的福光岛遗民,这四句话是比喻,是在表达作者的思想和惆帐。
然而,当他终于登上了暗影岛的土地、离开了有光明哨兵据点的港口之后,看着黑雾笼罩的世界、听着如泣如诉的微风,卢锡安终于意识到,原来那首诗根本就是写实作品。
死亡在这里都具象化了,明明周围的一切都并未完全静止,松软的泥土踩上去也会有脚印留下,但他依旧感觉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被人抓住了脑袋按在水里,闷闷地透不过气。
卢锡安感觉自己的领口有点紧,于是他在保持前进的同时,一面四处张望,一面伸手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
目光所至,队伍之中的其他人也大多和自己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躁和烦闷。
甚至连那个叫贝蕾亚的孩子,都一副暴躁得想要咬人的模样。
所有人之中,似乎只有迪恩安之若素,没有一丁点的压力。
不愧是杀死了战争之影的强者!
就在卢锡安忍不住动了动喉咙、吞一口口水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探了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是赛娜。
“放轻松。”赛娜用只有自己和卢锡安听见的声音开口道,“这里距离海岸不远,我和乌利亚斯来过一一很安全。”
看着赛娜面上的微笑,卢锡安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有赛娜在身边,自己又有什么好急躁的呢?
卢锡安并不知道的是,安抚自己的赛娜,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虽然她过去的确同乌利亚斯一起登上过暗影岛,但那不过是确保留下的灯塔和庇护点安全的、例行公事的巡逻。
真正向着暗影岛深处,传说之中海力亚城的方向深入,她也没有经验。
在牵住了卢锡安手的时候,她其实一直在和伊苏尔德碎碎念,双方频繁地交流着,虽然聊的话题都没有什么营养,但却极大地缓解了赛娜的紧张情绪。
和卢锡安一样,赛娜也发现了迪恩的与众不同。
于是,她便在和伊苏尔德的交谈之中,下意识地说起了他的淡定。
“迪恩是个很奇怪的人。”说起了迪恩,伊苏尔德言语之中充满了疑惑,“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到底我和他谁曾经死过。”
那么,迪恩真的如看起来的一般淡定吗?
答案是肯定的。
实际上,在很多方面,众人都在自己吓自己一一就比如那如泣如诉的风声,归根结底也就是风声而已,并没有太多的含义。
作为一个欧琛语专家,迪恩非常肯定,那不是什么死亡的声音。
或者说,正是因为迪恩距离死亡曾经足够近,直接导致了他对于死亡的祛魅。
恐惧来源于未知,而迪恩本身对于死亡知之不少,自然没有太多心思。
相较于战战兢兢、生怕遇见什么奇怪玩意的众人,迪恩反倒是可以耐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那些交错纵横的枝娅,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和重重鬼影仿佛,但在迪恩看来,却只是保留了破败之咒爆发之后,一切原汁原味的模样而已。
那张牙舞爪的型状,应该是源自于破败之咒冲击的塑造而已;无处不在的阴影,是黑雾肆虐的痕迹;除了风声之外的寂静,则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发出声音。
目之所及,一切和死亡有关的意象,在迪恩的眼中都是可以被解释的。
而且,相较于在灵魂之并中的所见,那片被夹在现界和轮回绝境之中的半位面,暗影岛在迪恩的眼里,甚至有那么几分鲜活,
按照迪恩的经验,死亡会产生幻象,正如人临死之前的走马灯。
而暗影岛上,除了缥缈的雾影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幻象的东西。
相较于这些看起来可怕、其实没什么奇特的枯枝败叶,迪恩更在意的,是岛上可能存在的生物。
确切地说,是暗影岛上属于生命的痕迹。
暗影岛上还有生命吗?
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话题。
在传统意义上的大众认知内,暗影岛上应该是没有生命的,在这一片鬼域之地,一切都被定格在了破败之咒爆发的那一瞬间。
哪怕时隔千年,暗影岛上的树木,依旧是遭遇破败之咒冲击的模样,甚至因为自然界中的分解者都被破败之咒所消灭,在这一方破败肆虐的土地上,甚至连腐烂分解都不存在了。
这应该是大部分登上了暗影岛之人的第一认识。
但迪恩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一一暗影岛上,依旧存在着生命的痕迹。
至少在这座岛屿上,就藏着一只不好对付的大蜘蛛。
那只大蜘蛛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卑鄙之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