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打翻的浓墨，顺着天空的边缘一点点往下晕染，最后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霞光。旧工业区盘踞在城市边缘，生锈的铁皮厂房在夜色中像一群蛰伏的巨兽，扭曲的管道是它们暴露在外的筋骨，风穿过空旷的厂区，卷起地上的塑料袋和碎石，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巨兽低沉的喘息。
只有沈时被关押的那间仓库例外 —— 昏黄的灯光从紧闭的窗户里透出来，在地面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像巨兽睁开的一只浑浊的眼。林砚坐在电动车后座，双手紧紧攥着老郑的衣角，手心的冷汗已经把布料浸湿了大半。电动车的轮胎碾过布满碎石的小路，发出 “咯吱咯吱” 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夜色里，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的鼓点，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老郑放慢车速，电动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厂房后方的阴影里。他熄灭车灯，翻身下车，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林砚也跟着下来，双脚刚落地，就被地上的碎石硌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却又立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两人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墙面的锈迹蹭在衣服上，留下一道浅褐色的印子。
仓库门口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 两个穿着执行组深蓝色制服的人背着手来回踱步，制服的袖口和裤脚都熨烫得笔直，胸前的银色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们手里的黑色能量枪垂在身侧，枪身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着仓库里漏出来的灯光，枪口那圈淡紫色的光晕若隐若现，林砚知道，那是能量蓄满的征兆，这种枪能在一秒钟内击穿三厘米厚的钢板，绝不能有任何硬碰硬的念头。
老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布袋的布料粗糙，边缘还缝着几针补丁，显然用了有些年头。他把布袋塞进林砚手里，指尖的老茧蹭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粗糙的触感。“里面是烟雾弹，一共三枚，拔了保险栓往地上一扔就行，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他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林砚的耳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我去引开他们，你绕到仓库西北角落，按怀表的指示找密道。记住，动作要快，最多给你三分钟时间，超过三分钟，他们说不定就会起疑心。”
林砚用力点头，手指紧紧攥着布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贴在皮肤上，让她稍稍镇定了一些。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表盘内侧刻着细小的纹路，之前她一直没明白这些纹路的用处，直到老郑告诉她，这是打开密道的钥匙。
老郑又叮嘱了一句 “小心”，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表面凹凸不平，还沾着些许泥土，他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手臂微微弯曲，肌肉在制服下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下一秒，他猛地扬手，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带着 “咻” 的一声轻响，精准地砸在远处的铁皮垃圾桶上。
“哐当 ——”
巨响在空旷的工业区里炸开，像一道惊雷划破夜空。门口的两个守卫同时停下脚步，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几乎是立刻，他们就端起了手里的能量枪，枪口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左边那个高个子守卫皱着眉，声音带着不耐烦：“谁在那边？出来！” 右边矮一点的守卫则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指扣在能量枪的扳机上，随时准备射击。
两人对视一眼，高个子守卫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了两步，矮个子守卫跟在他身后，脚步踩在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边吸引，丝毫没有察觉到仓库后方的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悄悄移动。
就是现在！林砚屏住呼吸，猫着腰，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贴着仓库的墙壁往前跑。她的衣角扫过墙角堆积的锈迹，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遮住了视线，她却不敢伸手去拂，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在耳边不断回响。
她一边跑，一边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怀表的表盘是黄铜材质，经过多年的磨损，边缘已经有些光滑，表盘内侧的纹路在指尖下清晰可见。她按照老郑之前教的方法，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些纹路，心里默念着方位 —— 西北角落，青石板，纹路对齐。
很快，仓库的西北角落出现在眼前。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和纸箱，林砚小心翼翼地移开障碍物，一块青石板露了出来。石板比周围的地面高出半指，边缘还有明显的摩擦痕迹，显然是被人频繁移动过。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石板的表面，果然在中间位置找到了和怀表纹路对应的凹槽。
林砚深吸一口气，把怀表平放在石板中央，确保表盘内侧的纹路和凹槽完全对齐。指尖刚离开表盘，淡蓝色的光芒就从怀表的纹路里缓缓渗出来，像融化的冰块一样，顺着凹槽漫过石板表面。紧接着，石板下方传来 “咯吱咯吱” 的机械转动声，声音越来越响，石板开始缓缓向一侧移动，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洞口下方是陡峭的台阶，潮湿的霉味从洞里飘出来，夹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林砚探头往下看，洞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一个张开的黑洞，随时会把人吞噬。她咬了咬牙，把黑色布袋挎在肩上，双手撑着洞口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下跳。
双脚落在台阶上，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林砚立刻停下动作，侧耳倾听，确认没有引来注意后，才继续往下走。身后的石板缓缓合拢，“咔嗒” 一声轻响后，洞口彻底被封住，外界的光线被完全隔绝，密道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砚摸出手机，按下电源键，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在前方的黑暗里劈开一条路，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墙壁和潮湿的地面。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涂鸦，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枯叶和碎石，显然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要先确认脚下的台阶是否稳固。墙壁上的水泥已经有些脱落，指尖能摸到凹凸不平的质感，偶尔还会碰到墙上突出的钢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密道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每走一步，脚步声都会在通道里产生微弱的回音，让这寂静的环境更添了几分诡异。
大约走了五十米，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打破了密道里的寂静：“谁？”
是沈时的声音！林砚心里一紧，原本有些发颤的脚步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她加快速度往前跑，手机的光柱在前方晃动，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 沈时被粗麻绳紧紧绑在一根水泥柱子上，绳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勒得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的深色外套袖子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干涸的血迹在柱子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记。
“沈时！” 林砚跑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双手立刻去解沈时身上的绳子。绳子打得是死结，而且勒得很紧，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没抓住绳头。沈时低下头，看到是她，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惊讶和焦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老郑别告诉你吗？这里太危险了，执行组的人随时可能回来！”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砚终于抓住了绳头，她用力拉扯着绳子，牙齿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她抬起头，看着沈时苍白的脸，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除了手臂，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时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砚沾着灰尘的脸上，语气里满是无奈：“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你快走吧，老郑引开他们只是暂时的，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谁都走不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林砚终于把绳子解开，她扶着沈时的胳膊，让他靠在柱子上休息。然后她迅速从黑色布袋里翻出止血带和消毒棉片 —— 这是老郑提前准备好的，止血带是军绿色的，上面还有清晰的刻度。她撕开沈时的外套袖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伤口大约有五厘米长，边缘的皮肤已经有些红肿，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林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棉片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沈时疼得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忍一下，很快就好。” 林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把止血带缠在伤口上方，按照老郑教的方法，用力收紧，直到血不再往外渗。“老郑在外面引开守卫，我们现在就从密道出去，别耽误时间。”
绳子刚解开，仓库里突然传来 “砰” 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音和男人的呵斥声 ——“你是谁？敢在这里捣乱！”“放开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砚和沈时同时脸色一变，是老郑！他被守卫发现了！
沈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被绑着，双腿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一把抓住林砚的胳膊，语气急促：“我去帮他，你先出去，在外面的树林里等我。这里太危险，你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不行，要走一起走！” 林砚紧紧拉住他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用烟雾弹，趁乱一起出去，老郑不能有事！” 她不等沈时反驳，立刻从黑色布袋里掏出一枚烟雾弹，烟雾弹是圆柱形的，表面印着模糊的生产编号。她用力拔掉保险栓，保险栓弹出时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她毫不犹豫地把烟雾弹扔进密道入口的方向。
“砰 ——” 烟雾弹落地的瞬间，白色的烟雾立刻从弹体里喷涌而出，像一团巨大的棉花，迅速弥漫开来。浓烟顺着密道往仓库里飘，很快就听到仓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呵斥声：“咳咳咳…… 什么东西？”“是烟雾弹！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快走！” 沈时拉着林砚，朝着密道出口跑去。烟雾已经笼罩了大半个仓库，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眼前晃动的人影。两人冲出密道，刚站稳脚跟，就看到老郑正和两个守卫扭打在一起。老郑的制服已经被扯破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肤，左边的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正在往外渗着血。高个子守卫抓住老郑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按，矮个子守卫则举着能量枪，正准备扣动扳机。
“小心！” 沈时大喊一声，松开林砚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电击器 —— 这是他之前藏在身上的，一直没被守卫搜出来。他朝着高个子守卫冲过去，趁对方没注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电击器狠狠按在他的脖子上。“滋滋 ——” 电流通过的声音响起，高个子守卫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力道立刻松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另一边，矮个子守卫听到动静，转身就想对沈时开枪。林砚眼疾手快，立刻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按照老郑之前说的方法，按住表盘上的一个隐藏按钮。怀表瞬间发出一道微弱的蓝色光波，朝着矮个子守卫的方向射去。矮个子守卫刚举起枪，就突然捂住头，发出 “啊” 的一声痛呼，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 他脖子上戴着的芯片受到了怀表光波的干扰，正在疯狂地刺激他的神经。几秒钟后，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能量枪从手里滑落，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快撤！” 老郑揉了揉被按疼的胸口，大声喊道。他捡起地上的能量枪，朝着仓库门口的方向开了一枪，“砰” 的一声，能量弹击中了门框，留下一个焦黑的洞口，暂时阻止了可能追出来的人。
三人不敢耽误，转身朝着厂区外的树林跑去。林砚跑在中间，沈时和老郑分别在她的两侧，不时回头查看有没有人追上来。身后很快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执行组的人显然已经开车追过来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人的喊叫声：“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好在烟雾弹产生的浓烟还没散去，弥漫在仓库周围，阻碍了他们的视线。三人钻进树林，树叶和树枝划过他们的衣服和皮肤，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他们不敢放慢脚步，一直往前跑，直到身后的引擎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远，几乎听不见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老郑的胳膊还在流血，血已经把制服的袖子染红了一大片；沈时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又开始渗血，止血带的颜色变得更深了；林砚的脸上沾着灰尘和树叶的碎屑，头发也乱成了一团，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服上。
沈时靠在树上休息了一会儿，缓过劲来，开口说道：“我们先去我之前找的安全屋，处理一下伤口。现在执行组肯定已经知道我们跑了，他们会在整个市区搜捕我们，之前的废品站也不能去了，那里太容易被找到了。”
林砚看着两人身上的伤口，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受伤。如果我没有坚持要查母亲的事，没有执着于找到时序局的证据，你们就不会被卷进来，也不会受这些苦。”
沈时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身体，他伸手拍了拍林砚的肩膀，语气坚定：“这不是你的错，是时序局的错。他们用普通人做实验，草菅人命，就算没有你的事，我们早晚也会和他们对上。我们查下去，不仅是为了你母亲，也是为了所有被他们当成实验品的人，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到伤害。”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有好几条未接来电，都是之前联系过的老医生打来的。他解锁手机，回拨了老医生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老医生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沈时？你们怎么样了？我看到新闻说旧工业区有执行组的人在搜捕，是不是你们出事了？”
沈时看了一眼林砚和老郑，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没事，就是受了点伤。老医生，我们需要尽快移除我身上的芯片，执行组能通过芯片定位我的位置，只要芯片还在，我们就永远没有安全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老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或者你们来我这边，我准备一下手术工具。不过你们要小心，执行组最近查得很严，他们可能已经在盯着我了。”
沈时和老医生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挂了电话，转身对林砚和老郑说：“老医生同意帮我们移除芯片，我们现在就过去，路上小心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林砚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