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手停在半空,玉管前端的晶丸离指尖不过寸许。婉清的手还按在他手腕上,力道不大,却稳得不容挣脱。
他低头看她。
她没说话,只将视线移向地面。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雾气贴着地表流动,在某一处微微打了个旋,像是被什么挡住。那地方的苔藓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小划痕,像是被人踩过又刻意抹平。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苔藓。
湿的,但不是雨水。
是刚才晶丸激发星轨时渗出的地气,还没散尽。
他闭眼,不再用灵识探查,而是靠呼吸感知空气的走向。鼻尖掠过一丝凉意,从左前方贴地而来,持续半息,然后断了。再睁眼时,他抬头望向浓雾深处。
左上方的雾团动得慢。
不是静止,而是绕着某个看不见的点缓缓偏移,像水流遇到石柱。
他忽然想起调香时的情形。不同香料蒸腾,轻的上升,重的下沉,会在空中形成层次分明的轨迹。这迷阵里的雾,也在分层流动。
只是普通人看不见。
他翻开腰间秘籍,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空间幻阵】四个字映入眼帘,下面一行小字:“气流为引,香路即径。逆流者生,顺流者困。”
他合上书,从香囊里取出三只小瓶。
清气露、凝息油、断雾盐。
和之前一样,但这次不是为了显形,而是要改道。
“别动。”他对婉清说,“让我看看风往哪走。”
她松开手,退后半步,站在他侧后方。掌心寒气凝聚,随时准备出手。
洛尘拧开第一瓶,将清气露洒向地面。粉末落地即化,顺着那缕微风向前爬行。可刚走出几步,就被浓雾吞没。
还是不行。
他皱眉,打开第二瓶,滴出几滴凝息油。油珠落地不散,反而像有了意识般,朝着某个方向滚动。他眼睛一亮,立刻抓起第三瓶,撒出一把断雾盐。
盐粒落地,发出轻微“嘶”声,周围雾气退开一圈。就在那一瞬,他看到——
地面上那道被掩盖的星轨痕迹,又出现了。比刚才更清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勾勒出来。
但它不是直的。
它拐了个弯,绕过枯树,穿过碎石堆,最后指向右侧岩壁。可就在他们上次试图冲进去的地方,痕迹突然中断。
出口不在那里。
他盯着那截断痕,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阵法不是固定的。它会动,会变,会根据闯入者的行动调整路径。
刚才他们想强行打开出口,阵法就提前震动,把路封死。
现在它以为他们还会走老路,所以故意露出假口,等他们靠近再闭合。
真出口,一定在相反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看向左侧。
那边什么都没有,只有灰白的雾。
但他知道,风是从那里来的。
“萧寒。”他开口。
萧寒靠坐在一块碎石上,听见声音抬起头:“怎么?”
“你还能用雷吗?”
“能,但不多。”他握了握掌心的葫芦,“雷劫液剩一半。”
“不用你动手。”洛尘把三瓶香料并排放在掌心,“我只需要你知道,如果我错了,立刻带人往右跑。别回头。”
萧寒盯着他看了两秒,点头:“好。”
洛尘不再多言。他开始调配。
清气露为引,凝息油为基,断雾盐为破。三者混合,在掌心揉成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丸。
这不是之前的配方。
这次他加了一味新料——从系统空间取出的一小撮“静息灰”。这是他早年调制失败的残渣,本该丢弃,却被系统标记为【具有空间惰性】。
意思是,它不会被阵法吞噬。
晶丸成型瞬间,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
他起身,走向左侧那片空白区域。脚步很轻,每一步都避开明显的裂痕。身后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跟着他移动。
他在距离雾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蹲下,将晶丸按入地面裂缝。
一瞬间,一股反向气流从地底涌出,推着雾气向上翻腾。那道星轨痕迹再次显现,这次没有拐弯,而是笔直延伸,穿过碎石堆,最终指向——正前方一座倒塌的石碑。
石碑背面朝上,压在一截断柱下。
星轨的终点,就在碑底。
“是那里?”婉清低声问。
洛尘没回答。他盯着石碑,手指已经摸上了香囊。
可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颤。
不是震动,更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下转动。
星轨的光芒闪了一下,随即暗淡。
那股反向气流消失了。
雾气重新合拢,把痕迹彻底掩埋。
“它发现了。”萧寒站起身,掌心雷光微闪。
洛尘仍跪在地上,手还按在裂缝边。他感觉到地下的气流变了方向,原本向外涌的势态,突然转为内吸。
阵法在调整。
他抬头看那座石碑。
它没动。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轨迹是真的。
问题不在路,而在时机。
这阵法有节奏,像呼吸。吸的时候,把人往中心拉;呼的时候,才会放出出口。
他们必须卡在“呼”的那一刻行动。
否则,永远走不出去。
他伸手入香囊,取出一支空心玉管。这次里面装的不是晶丸,而是一滴琥珀色液体——凝息油的核心浓缩物。
只要能在出口开启瞬间射入碑底裂缝,就能固定路径。
他握住玉管,目光锁定石碑。
七息。
他记得上次震动间隔是九息,这次缩短了。
说明阵法运行越来越快。
下一次“呼”,应该就在七息之内。
他屏住呼吸,手指搭在玉管机关上。
婉清站在他身后,冰魄剑仍未出鞘,但寒气已蔓延至足底。
萧寒握紧葫芦,雷光在指缝间跳跃。
其他人沉默地围成半圈,没人说话,没人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息。
两息。
洛尘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息。
地面毫无征兆地一抖。
不是震动。
是“呼”。
他猛地抬头,看到石碑底部的裂缝中,一道微弱的光透了出来。
就是现在!
他抬臂,正要扣动机关——
玉管突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