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刘据很愤怒。
他看着刘进这个孩子长大,知道他的仁厚,了解他的孝心,相信他的人品,绝无不臣之心。
但是现在陛下却因为一件没有证据的过错将他囚禁,不分青红皂白,哪怕陛下是君,是父,他今日也要把是非分个黑白出来。
他走进了建章宫大殿,步伐稳健,目光坚定,直视着汉武帝。
与此同时,汉武帝也居高临下俯瞰刘据。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锋芒毕露的太子,好似一把剑。这让汉武帝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儿子突然变得陌生。
“儿臣拜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刘据哪怕很愤怒,但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
这也唤醒了恍惚的汉武帝,他冷笑一声,说道:“太子在殿外拔剑,意欲何为?”
刘据回道:“奸佞欺上瞒下,意图挑拨君臣关系,儿臣身为储君,铲除奸佞责无旁贷!”
殿外拔剑搞不好有谋逆之罪,所以刘据的理由是铲除奸佞。
“谁是奸佞,黄门侍郎苏文吗?朕怎么不知道他挑拨君臣关系?”汉武帝问道。
刘据强硬道:“儿臣要见陛下,是为了朝廷,是为了陛下,是为了大汉的治国之本。这个奴才不仅不通报,反而阻拦,其心可诛!”
汉武帝虽然生气,但是他再一次从刘据的身上看到了杀伐果断。
太子啊,原来击中你的软肋,把你逼急了,你也会咬人的。
汉武帝情绪复杂,不知该庆幸,还是觉得可悲,复杂的情绪交织,让他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他质问道:“为了朝廷?为了朕?为了大汉的治国之本?那朕给你机会,让你说,朕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
刘据直视汉武帝,郑重道:
“陛下,皇孙品性纯良,孝心可嘉,陛下是看在眼中,他绝无拉拢禁卫的可能!而朝廷之正义,皆由律法来维护,要定皇孙的罪,要有证据,若无确凿证据而随意处置,岂不乱朝廷之秩序?”
“陛下乃一国之君,当行表率,岂能听信片面谗言,就毫无根据的处置皇孙,此举亦不能让天下百姓信服。”
“大汉以孝治国,孝为国本,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天子之孝要让万民效法,但对皇孙的行为,如何让百姓效法?”
“儿臣还请陛下释放皇孙!”
“”
刘据的声音响彻大殿,简直是火力全开。
汉武帝气得握紧拳头,怒喝道:“太子!你是在指责朕昏聩无孝吗?”
“儿臣不敢!”刘据回道。
怒火在汉武帝的眼中熊熊燃起,他怒斥:“不敢?你已经做了,还说自己不敢!你还敢拿孝来压朕,太子今日之行为,就是孝吗?”
“儿臣为子,有话不说,岂不是陷父于不义?儿臣为臣,避言不谏,岂不是陷君于不德?”刘据坦坦荡荡回应,而后跪在地上,又道,“儿臣言语激荡,对陛下不敬,陛下要惩治就惩治儿臣,但皇孙没有错。若是让他背负勾结禁卫之罪名,这将有损其德,将来他如何为臣、为子、为父?”
刘据为何要争?
他不是怕刘进囚禁吃苦,而是不愿意让刘进背负一个勾结禁卫的莫须有罪名。
这个世界上人言太可怕,就算你没有错,别人全都指责你,那你就会背负骂名。
说得严重点,因为这个过错,他可能无缘皇太孙之位,将来便可能无缘储君之位,未来便可能无缘天子位。
“哗啦”
愤怒的汉武帝直接将龙案上的竹简推翻在地,然后指着太子,骂道:“太子,在你眼中,可还有朕!你不是愿意受罚吗?来人,将太子带回太子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外出一步!”
禁军再次冲入殿内,刚押走皇孙,现在又是太子,今日真是疯了,真怕陛下一怒之下,会将他们全部斩杀。
刘据极其失望,没想到陛下一点祖孙之情都不顾。
他冷眼扫视禁军,吓得禁军不敢动弹,而后看向汉武帝,行礼道:“父皇,儿臣告退!”
说罢,转身就走,干脆利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据面对汉武帝时,都是称呼陛下,哪怕是在独处时。但是现在最后一句,他称呼了父皇。
看着刘据颓废的背影,汉武帝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脸上的怒色也缓缓退去,一抹怀疑升起,逐渐占据整张脸。
不对,哪里不对。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皇孙和太子同时被禁足。
宫中人直呼好家伙,这还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更有谣言说陛下大怒要废黜太子,一时间,宫里的谣言翻江倒海,连带着朝中百官也人心惶惶。
要说身心舒坦的,那自然是钩弋夫人。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椒房殿是什么动静,卫子夫那个老妇人是不是害怕了?她离开椒房殿了吗?她去见陛下了吗?”
“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卫子夫只要赶去,那就是往火上浇油,砰的一声,陛下肯定就更怒,说不定连皇后一起废掉。”
钩弋夫人象一只尝到蜂蜜的蜜罐,光着脚在殿内翩翩起舞。
心腹宫女回道:“回禀夫人,椒房殿内一切正常,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钩弋夫人立即停了下来,喝问。
心腹宫女回道:“据说皇后还让长御倚华摘了一些花,说是要装饰椒房殿!”
钩弋夫人瞬间愣住,而后狰狞着面容,尖叫道:“她凭什么还稳坐泰山!她不该急的吗?凭什么!”
心腹宫女低着头不敢说话,心中忍不住腹诽,夫人不该冷静吗?怎么反而急躁了。
一番发泄后,钩弋夫人的心情得不到慰借,反而更加急躁,于是安排心腹宫女:“去找江充,问问他计划什么时候开始!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以前的尧母门是她的骄傲,但是现在,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刘进没有被关在太子宫,而是建章宫的偏殿奇华殿,也不知道是汉武帝的无意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正因为关在奇华殿,殿外都是禁军,所以刘进不清楚殿外消息,更不知道太子刘据为了他和汉武帝据理力争。
奇华殿内有不少的藏书,厚厚的竹简展开后,能闻到霉味。
百无聊赖的刘进只能看书打发时间,同时自语道:“等此事结束,也该把造纸术和印刷术发明出来了,这也是造福天下。接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