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付掌柜心情都颇为舒畅。
自那关于常乐纸的谣言散播出去后,他这原本有些冷清的铺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人流量。
然而,不过高兴了三五日,这天清晨,付掌柜刚打开铺门,沏上一壶热茶,便瞧见隔壁紧闭了好几日的铺子,开门了。
他笑了声,提步就走了过去。
“老魏,几日不见,我还以为这铺子要转手了呢。”他啧啧两声,“要我说,这做生意,光弄些花里胡哨的可不行,还得是口碑,是人心。”
魏掌柜心中很愤怒。
以前只以为付掌柜这个人心眼小,但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心就是黑的。
和这种人比邻做生意,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知道夫人自有妙计。
只撩起眼皮看了付掌柜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劳驾,让一让,挡着道了。
付掌柜正要再刺几句。
却见街口传来一阵车马声,几辆满载货物的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了铺子门口,车上堆得高高的,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但看那型状,分明就是成捆的纸张。
付掌柜先是一愣,随即象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他指着那些货,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不是我说话难听啊老魏,你们那常乐纸的口碑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街面上谁还敢买,你这备下这么多货,怕是得全部砸手上!”
“付掌柜还真是个热心肠。”江臻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听你这言之凿凿的语气,知道的,说付掌柜关心同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前些日子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是付掌柜亲自散播的呢。”
这段时间以来,常乐纸名声越来越盛,这会终于开门,不一会,就围过来了一大群人。
付掌柜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压下心虚,冷笑一声:“你们那纸就是有问题,很多人用了之后眼睛发红,皮肤瘙痒,我劝你还是早些关门!”
“哦?”江臻眉梢微挑,“既然付掌柜说得如此确凿,不妨请苦主前来当面对质,若真是常乐纸所致,我绝不推诿,十倍赔偿!”
付掌柜笑了:“巧了,鄙人刚好认识一位苦主,我这就让人去请!”
他回头对自家一个机灵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心领神会,一溜烟跑了。
这热闹一出,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将整条街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多时,那伙计果然领着一个穿着半旧儒衫的年轻秀才挤了进来。
那秀才一露面,就引起一片惊呼,只见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脖颈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着甚是骇人。
秀才举起手,愤愤道:“我前些天跟风买了些常乐纸抄书,不过两日,便成了这般模样……”
“大家看看!”付掌柜指着秀才的手,声音激昂,“这就是用了他们常乐纸的下场,好好一个读书人,被祸害成这样,你们还有脸在这里卖纸吗?”
人群瞬间哗然。
指责声、质疑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江臻和魏掌柜。
江臻脸上不见半分慌乱。
她的目光扫过那秀才布满红疹的手,随即对身旁的谭良微微颔首。
谭良十岁出头就跟着他爹在码头扛货,一身腱子肉,力气大得很,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等那秀才反应,便已经将其稳稳按住。
“你们想干什么?”付掌柜没料到江臻竟然当街动手,“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还想行凶不成,莫非是要毁灭人证?”
江臻笑了笑:“付掌柜急什么,这位秀才既然声称是因常乐纸而患病,我自然要负责到底,请人立刻为他诊治,有何不妥?”
她话音刚落,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已稳步上前。
她气度沉稳,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得力的管事,正是谢枝云身边的孔嬷嬷。
付掌柜皱起眉呵斥:“你以为随便找个婆子就想糊弄过去?”
孔嬷嬷行至人群正中:“老身姓孔,蒙辅国将军府看重,在府中伺候三十馀年,略通医理,府上大小病症,多由老身先行斟酌,今日受这位夫人所托,特来为苦主诊视一二。”
辅国将军府。
那可是真正的权贵门第。
这孔嬷嬷既是将军府的老人,还懂医理,她的话,分量岂是付掌柜能比的?
付掌柜的脸唰一下白了,还想再诋毁,却一时找不到词。
孔嬷嬷不再多言,走到那被按住的秀才面前,仔细查看了他手上的红疹,又凑近嗅了嗅。
片刻后,孔嬷嬷一字一句道:“经老身查验,此人手上的红疹,乃是涂抹了赤爪草捣碎后的汁液,此物性烈,接触皮肤便会迅速引发红肿瘙痒……此物色泽明显,气味独特,绝无可能预先添加于洁白纸张之中而不被察觉,更不可能在使用纸张两日后才突然发作!”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激烈的哗然。
“我就说常乐纸没问题,我用了好多天都安然无恙。”
“原来是有人栽赃陷害!”
“这秀才看着人模人样,竟干这种缺德事!”
“报官,必须报官!”
一听说报官,那秀才吓得魂飞魄散,伸手指向付掌柜:“不关我的事,都是他,是他指使我干的……”
“你……你血口喷人!”付掌柜愤怒吼道,“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与秀才之间的交易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只要他否认,那么,就不能把他如何……
然而,就在这时。
突然!
一记飞脚猛踹过来,付掌柜直接被踹的摔在了地上。
他扭头一看。
看到了裴琰。
“好你个姓付的,亏得白家如此信任你,将这偌大的铺面交给你打理,你竟敢行此等龌龊卑鄙之事!”裴琰转向江臻,“今日,我裴琰在此,代表白家,向江氏常乐纸郑重致歉!”
他这番话,直接坐实了付掌柜的罪行。
更是将白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背后竟是白家?”
“白家大人是侍郎,可是清流,怎会干这种事?”
“主家的名誉全被下人给毁了……”
裴琰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大家都看到了,常乐纸清清白白,乃是被人恶意构陷,大家该买纸赶紧买,别被这点事影响了心情。”
他这话如同一声令下。
早就对常乐纸心心念念的人,立刻蜂拥而入。
“给我来两刀!”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我已经付了钱……”
场面瞬间火爆得失控。
魏掌柜一边收钱一边喊:“大家不要挤,这次备货足,都有!”
可经历了之前的供不应求,谁还信他这话,反而抢得更凶了。
裴琰揪起面如死灰的付掌柜,亲自押送,马车一路疾驰,穿过喧闹的街市,直驱白家侍郎府。
到了白家,裴琰无需通传,拖着魂不附体的付掌柜,畅通无阻地闯进了他外祖母的院子,将付掌柜,狠狠砸在了白老夫人面前。
他要通过白家,在继母白氏身上咬一块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