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霎时静下来。
“你娘?”俞昭夹菜的手一顿,错愕道,“江氏她去苏府做什么?”
苏府那样的门第,江臻岂能随意踏足?
他只去过苏家一回,还是因为盐政的事,请教苏太傅,在门房那候了一个时辰才见到人。
俞景叙抿了抿唇道:“苏珵明的父亲苏公子在东暖阁待客,有裴世子,将军府少夫人,娘亲也在其中。”
俞昭惊愕到了极点。
太傅府那样的门楣,江臻竟真的踏进去了?
居然能与这些勋贵坐在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江臻一会被镇国公老夫人邀请,一会又与将军府少夫人结交,如今,竟还攀上了苏府?
她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苏府,和裴家傅家全然不一样,那可是清流之中的领头……
他发现,他好似从未认识过这个原配发妻……
盛菀仪垂下眼睑:“姐姐近来与裴世子和将军府少夫人走得近,想必是跟着那二位进的苏府吧,这倒也说得通。”
她在暗示江臻是依附他人才能踏入高门,本身并无资格。
俞昭嘴唇绷紧。
即便如此,江臻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能结交裴家和傅家,并让那二人愿意带着去苏家,这是多大的本事啊……如果能用在官途上……
他内心一片火热。
可想起江臻冰冷的态度,他又觉得头疼。
从前只有盛菀仪,现在还多了琥珀,他和江臻,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从前……
俞景叙看了眼盛菀仪,又看向俞昭,唇张了张,终于还是道:“我还亲耳听见,苏珵明喊我娘为干娘。”
“什么,干娘?”向来儒雅斯文的俞昭,面色大变,“叙哥儿,你当真?”
不怪他如此失态。
在大夏朝,认干亲绝非儿戏,尤其是像苏家这样的清流领袖,更是极为慎重。
这干亲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一旦认下,便会彼此走动往来,互相扶持,其亲密程度甚至远超许多血缘疏远的旁支宗亲。
若江臻真成了苏太傅孙子的干娘,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俞家和苏家,凭空多了一层斩不断的亲密关系。
意味着他俞昭,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干亲的身份与苏太傅往来,再也不用在门房苦等……
“荒谬!”盛菀仪的声音顿时冷下来,“大户人家认干亲,是何等郑重之事,必要焚香祭祖,宴请宾客,公告亲友,岂会如此悄无声息?定是听错了!叙哥儿,你莫要去外头胡言乱语,徒惹笑话。”
她说话从来都是淡声淡语,鲜少这般疾言呵斥。
俞昭狂热的头脑瞬间冷静。
是啊,认干亲岂是小事?
苏家怎么可能会让唯一的曾孙,认一个粗鄙妇人为干娘,要认也是认长公主,或者某位王妃……怎会轮到江臻头上?
他是皇上亲封的状元郎,苏太傅都未必看得上他,更遑论一个深闺后宅妇人?
或许……真是孩子听错了?
俞景叙不敢再言语。
他确定他听得很清楚。
可确实,苏家并未办过认亲宴,再者,谁家孩子还认两个干娘,大干娘,二干娘,听起来就很儿戏,或许真的就是玩闹之言?
一顿饭,三人心思各异。
用餐结束后,俞昭去书房处理公务,俞景叙回院子温书。
盛菀仪坐在榻上,阖着眼眸喃喃道:“那江氏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她攀附裴世子,结交将军府少夫人,如今还进了苏家,万一真的成了苏家小少爷的干娘,我这个侯门嫡女再有何傲气可言……”
周嬷嬷也是面色凝重:“夫人说的是,这江氏确实成了心腹大患,老奴想着,不如我们使些手段,让她栽个大跟头……”
盛菀仪垂眸:“要么不动,要动,就得找准要害,一招致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她厌恶后宅之争。
所以,不屑于对江氏动手。
可江氏太不安分了,不好好在后宅待着,天天出去交际。
交际贱民就算了。
竟攀附了那么多勋贵。
她必须,要不动声色将江氏给按死。
再不愿沾染脏污,也得染上些许,事成后,将双手洗干净就是了。
周嬷嬷轻声道:“那裴世子对江氏太不一般了,或许,可以让这二人发生点……”
盛菀仪一下子笑了:“裴琰再混不吝,也是国公府的世子,未来会袭爵,他尚未婚配,看得上已婚已婚的江氏吗,谁会信?”
她沉吟片刻,对周嬷嬷吩咐道,“去,请俞薇静过来一趟,就说我得了几匹上好的江南云锦,正适合她做嫁衣,请她来挑挑。”
不多时。
俞薇静便喜滋滋地来了,看到那流光溢彩的云锦,爱不释手。
盛菀仪淡声道:“这云锦虽好,却不算顶顶稀罕物,你二哥去的青州,有一种料子格外罕见,无数名门闺秀趋之若务,你若能哄得你二哥开心,他必定能给你带回比这好上十倍不止的料子。”
俞薇静撇嘴:“我二哥那个人,轴得很,尤其是对着我……我怕是哄不动他。”
二哥总是骂她白眼狼。
她也懒得和二哥多说什么。
盛菀仪轻笑:“你二哥面冷心软,你拿着这新做的点心,去他院里坐坐,说几句软和话,他岂会不答应你?”
俞薇静被她说动,加之对南方顶级料子的渴望,她立刻端起点心,兴冲冲地就往俞晖的院子去了。
俞晖果然没有好脸色。
但架不住俞薇静放下身段,又见那点心确实精致,勉强尝了一块。
俞薇静趁机提出想要南方好料子的事,软磨硬泡之下,俞晖终究念及兄妹情分,又被缠得没办法,皱着眉答应了下来:“下次去,若有合适的,给你带些回来便是。”
俞薇静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不知哪里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环便上前:“二爷,方才幽兰院那边传来话,说大夫人好象有点事,想请二爷过去一趟。”
俞晖闻言,唇角翘起。
他来京城这么多天,大嫂从未找过他。
他以为大嫂跟他不亲近了。
时而有些委屈。
但想到大哥所作所为,也能理解。
他立即起身朝幽兰院走去。
刚跨过门坎,大脑突然一阵晕眩,他猛地摇头,稍微清醒了一些。
杏儿正好出来,瞧见他,惊讶道:“二爷来了?”
俞晖点头,抬步走进院子。
杏儿进屋禀报后,将他请进了正厅。
这时外头有婆子喊道:“湖边有块帕子掉了,杏儿你看看是你的吗?”
江臻从内室出来:“杏儿你去忙,这里不用你伺候。”
俞晖在厅内坐下,突然觉得头昏脑涨,他抓起茶壶倒了杯水,兀自灌下去。
江臻皱眉:“二弟,你是发烧了吗?”
“没、就是有点热。”俞晖也不知道怎么了,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对、对了,大嫂,你叫我来幽兰院做什么?”
江臻面色一沉:“我并未请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