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江臻和杏儿踏着冬天的月色回到俞府。
刚走到大门口,迎面就碰到了俞昭。
俞昭刚从苏太傅府上回来,他在苏家与太傅聊了近两个时辰,受益匪浅,胜读十年书。
原本壮志凌云,却在看到江臻后,突然一愣。
他竟闻到她身上有酒气。
因饮了酒,她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眼眸象是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湿润而明亮,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拂过她微热的脸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昳丽。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怒气涌上来,他沉声质问:“江氏,你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还喝了酒?”
江臻皱起眉。
她抬起那双因酒意而水光潋滟的眸子,扫过俞昭同样带着些许酒气的脸,反唇相讥:“俞大人不也喝了酒吗,怎么,只许你们男人在外应酬饮酒,我们女子便沾不得半点?”
俞昭怒声道:“那如何能一样,我是男子,在外为官,自有交际应酬,不得已而为之……你一个妇道人家,深夜饮酒,简直不将规矩放在眼底!”
“呵。”江臻轻嗤一声,“勋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宴饮作乐,宫里娘娘公主们佳节共饮,难道喝的就不是酒了?俞大人怎么不去跟她们讲讲你这套妇道人家的规矩体统?还是说,你这规矩,是专为我江臻一人所设?”
俞昭顿时噎住。
这个江氏,越来越伶牙俐齿,这段时间以来,他竟在她这儿讨不到半点好处。
不是被漠视,就是被嘲讽。
他兀自恼怒着,江臻却已经绕过他迈进了大门。
见她又要无视自己,情急之下,俞昭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江臻疼得蹙起了眉。
就在这拉扯之间,只听得一声轻响,一个物件从江臻因挣扎而松动的袖袋中滑落,掉在了两人脚边的青石板上。
“这是……”
俞景叙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出现了多久,他看到那掉落的木雕后,忍不住走近几步,细细看了眼。
这个木雕,有点眼熟。
他记起来了,今天课堂上,苏珵明一直握在手上偷偷雕刻的东西,不就是这个木雕吗?
苏太傅曾孙,苏家唯一血脉,当做珍宝的东西,为何在他娘身上?
俞景叙惊愕极了。
他迅速蹲下身,比杏儿更快一步,将地上的木雕捡了起来。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木雕更精致华丽,一看就知不是出自孩童之手。
他自嘲笑了下,刚刚他是疯了吗,居然差点以为这是苏珵明送给他娘的木雕……
苏珵明是什么人?
他娘又是什么人?
这二人八辈子都不可能产生什么关联。
杏儿轻声开口:“小少爷,这木雕给奴婢拿着吧。”
俞景叙十分乖巧的递过去。
这应该是娘为他准备的礼物吧。
从前,他总是嫌弃娘送来的任何东西。
但这个木偶着实好看,尤其是脖子上的金丝红线,尽显华贵。
他很喜欢。
江臻一点都不想搭理这父子二人。
她快速走进大门,回幽兰院。
琥珀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江臻坐进宽大的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一天的疲惫与沾染的酒气似乎都随着蒸汽缓缓消散。
半刻钟后,她沐浴完毕,换上柔软的素色薄衫,绕过屏风,准备到床上看会儿书再睡。
然而,她一走出屏风,脚步便是一顿。
只见俞昭竟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此刻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俞昭的眸光难掩惊艳。
沐浴后的她,肌肤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如同上好的暖玉。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数年前洞房花烛夜,红烛摇曳下,她那娇媚的模样……一股久违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让他喉头发干,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江臻伸手就拢紧了外衫。
她眼中的厌恶,根本就压不下去。
她给了杏儿一个眼神。
杏儿叹气。
哪有原配夫人把夫君往外赶的道理?
但她是夫人的人,自然是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抬起头道:“大人,奴婢方才在外头看见周嬷嬷了,许是二夫人那头有什么事要找大人?”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淋下,俞昭瞬间清醒。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竟然鬼使神差想宿在幽兰院?
盛菀仪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如果在此之前,他让江臻再度有孕,盛菀仪一定会对他心生芥蒂。
他迅速站起身:“阿臻,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江臻在床上坐下,淡声道:“叫琥珀进来。”
珍珠被发卖出去后,琥珀越来越老实,该干活就干活,从不多嘴多舌,也不敢瞎打听。
她惴惴不安走进内室:“夫人有何吩咐?”
“以后只要大人来幽兰院,你来伺候。”江臻声音很静,“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
琥珀瞪大眼。
她是陪嫁丫环,本就有责任伺候大人,若伺候好了,成为房中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身份将截然不同。
只是,原先锦华庭那边看得太紧,她们那群丫头连靠近大人的机会都寥寥无几,更别提什么心思了。
琥珀的心瞬间狂跳起来:“是,夫人,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江臻垂眸。
琥珀如今安分,更多是源于对珍珠下场的恐惧,而非忠心。
琥珀的卖身契捏在盛菀仪手里,只要这一点不变,那就永远不可能真正为她所用。
不如给琥珀指一条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替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纠缠。
一夜好眠。
早上起来后,先去安康院请安。
一进去,江臻就看到原本应该在禁足的俞薇静,好端端坐在正堂里。
杏儿小声道:“听说大人今儿一大早启程去外地办差去了,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老太太便给小姐解除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