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臻在将军府待到下午。
走的时候,傅夫人硬是让人塞了一大堆礼物,说是感谢她救了傅家唯一的血脉,她难以推辞,最后只好挑了一只翠绿的手镯,日后出门参加宴会可用来撑门面。
如今她拿得出手的饰品,一个是镇国公府老夫人所赠的金簪,一个就是傅夫人送的这个玉镯。
离开将军府,她没有去江家小院,而是转道去了正在筹备中的铺面。
她从杏儿手中拿出昨夜写好的诗词歌赋,递给魏掌柜:“找手艺好的师傅,将这些字画装裱起来,悬挂在店里显眼处。”
魏掌柜打开其中一幅,一股疏朗开阔的气韵扑面而来,那诗如山间明月,那字瘦硬通神,一看便知是大家之作。
他往下,看到落款,倦忘居士。
魏掌柜并非正经读书人,只是刚好卖笔墨纸砚,对文学品鉴稍有涉猎,一个初露锋芒的倦忘居士,他未曾听闻过。
他忍不住开口:“夫人怎么不请大人写几句?”
大人是两年前的状元郎,名学享誉全京城,提起俞昭二字,读书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大人的墨宝挂在店内,一定会招揽许多顾客。
江臻笑道:“那魏掌柜是认为,俞昭的字比这幅更好?”
魏掌柜只知道谁好谁差,但在好与好之中,选一个更好的,他选不出来,毕竟水平在那。
他讪讪一笑:“夫人恕罪,我实在分辨不出孰优孰劣,只是想着大人名头响亮,或许……更能吸引顾客。”
“将来就未必了。”江臻开口,“你只管安排人去装裱,尽快办好。”
二人接着聊起了新纸的定价。
“目前市面上,大部分文人日常书写用的竹纸,价格最低的也要一百一十多文一刀,高的二三百文一刀的也有。”魏掌柜说起这个就很懂行了,“夫人造出来的新纸,比上等竹纸质量更优,我认为,定价在二百文左右都使得。”
江臻却摇了摇头道:“魏掌柜,帐不能这么算,二百文一刀,对于家境优渥的学子或官员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天下读书人,十之七八出身寒门,对他们而言,二百文可能便是好几日的饭钱,价格门坎太高,会直接将我们最大的潜在客户群体拒之门外。”
“我们的纸,原料低廉,成本远低于那些用料讲究的上等竹纸,所以,我们不该去抢那顶尖的一小撮市场,而是要牢牢抓住数量最为庞大的普通书生和学子。”
她最终拍板,“价格就定在一百三十文一刀,只比最次的竹纸贵二十文,却能让人明显感受到品质的提升,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多花十文钱就能获得好得多的书写体验,怎会不愿意呢,先打开市场,站稳脚跟再说。”
魏掌柜一下被说服了:“好,就一百三十文。”
江臻继续道:“……想要挣大钱,还得靠高端宣纸,最次的宣纸价格都是二两银子一刀,但,制作宣纸工序更复杂……”
二人一不留神聊到了下午申时。
杏儿提醒道:“夫人,还要去一趟陈府,别忘了时辰。”
江臻这才记起来和陈大儒约了交稿时间。
她赶紧匆匆赶往陈府,陈望之也在书房忙,书案上的书都放不下了,地上也全是书,陈夫人就坐在书堆之中在找孤本古籍。
“阿臻你来了。”陈夫人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我给你倒茶。”
“不用如此麻烦。”江臻将挡路的几本书捡起来放好,“夫人和先生这里忙得团团转,我交了稿便走,不打扰你们。”
陈望之这才从书堆里抬起眼,叹道:“让阿臻见笑了,这编篡大典,看着光鲜,实则是件磨人的苦差事,光是核对这些典籍,就已让人头大如斗。”
他接过江臻的书稿,仔细翻阅,越看眼中赞许之色越浓。
江臻不仅将指定的书目梳理得条理清淅,去芜存菁,更在几处有争议的文献旁写下了自己精辟的见解和考据。
真不愧是倦忘居士!
陈望之抚掌:“有阿臻相助,大典的编修进度定能加快不少。”
一旁的陈夫人也凑过来看,她虽不深研学问,却日日要誊写校对书稿,一眼就注意到江臻书稿所用的纸张与平日见的竹纸不同。
她好奇的问:“阿臻,这纸你是从何处所购?”
江臻笑道:“这是我改良方子新造的纸,夫人瞧着如何?”
陈夫人没料到她竟还会造纸,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又拿起自己平日用的竹纸对比:“这比我平日用的竹纸更平滑,墨迹也不易晕染,而且……这纸似乎更韧,更耐反复翻看,不易起毛破损,若是用来抄录典籍,定然更利于保存。”
“阿臻你竟还有这等巧思与技艺。”陈望之大叹,“若能量产,于文人学子而言,是一大福音。”
话都聊到这里来了,江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笑道:“我为这纸取了个名字,叫常乐纸,我想借一场诗会推广常乐纸,不知先生与夫人能否相助?”
陈望之非但没有觉得她借此谋利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她坦荡。
他捻须笑道:“既能以文会友,又能惠及学子,此乃雅事,就定在三日后的兰亭阁,老夫这就让人将消息放出去,想必能引来不少文人墨客。”
江臻连声道谢。
正事聊完后,陈夫人送江臻出陈府。
走出二门,穿过一条回廊,这时,忽然听见一阵骂声。
“你出身低贱,也配进出陈家?”
“就是,一个屠户的外孙,还真当自己是侯府少爷了?”
“你生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民,你能拜在陈大儒门下,还不知道是走了谁的门路!”
“……”
江臻循声望去。
见四五个孩子围着六岁的俞景叙指指点点,而俞景叙,脸色涨红,眼中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