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稳稳停下。
府上举办消寒宴,门前车水马龙,各府华丽的轿辇马车络绎不绝,衣着光鲜的宾客在仆从簇拥下迈进大门,端的是热闹非凡。
江臻刚带着杏儿和珍珠落车。
早已等在门口的裴琰就看到了她,大步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
福安站在边上,大声喊道:“俞夫人到!”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引得附近不少宾客都侧目看来,许多刚刚抵达的宾客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纷纷低声议论。
“哪个俞夫人?”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两年前那位状元郎的夫人。”
“奇怪,方才我明明看见俞大人和一位姿容出众的夫人一同进去了,怎么还有位夫人?”
“这你都不知道吗,那是俞府的平妻,忠远侯府的嫡女,而眼前这位,是俞大人的原配发妻江氏,听闻,出身不高。”
盛菀仪与俞昭,前脚才刚迈进去。
就听到下人汇报俞夫人到。
她简直不敢相信,区区一个低贱平民,门房竟也高声汇报身份,而她这样的贵女,不得不,被迫和江臻的名字放在了一起,供人评头论足。
“这俞家倒是热闹,一个原配,一个平妻,竟都来了。”
“啧,你看那原配,虽说不至于失礼,但这身衣裳,比起盛家嫡女,可真是……有点寒酸上不得台面。”
“谁说不是呢,盛氏那是真正的侯门贵女,规矩礼仪一丝不错,这位嘛,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站在一处,怕是连比较都省了。”
“……”
这话,到底叫盛菀仪心中舒服了些许。
她转眸:“夫君,我们于情于理,都该去迎一迎姐姐。”
俞昭心中满是烦躁。
他本以为江臻会象从前一样,在这种权贵云集的场合自觉难堪,知难而退,毕竟她最怕的就是被人拿来与盛菀仪比较,十分恐惧那些鄙夷的目光。
她今日竟如此不识趣,非要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也跟着难堪。
他迈步上前,压下情绪,声音极为温和:“阿臻,你不是身子不适么,我见你病着,不忍打扰,这才先行一步,你既来了,稍坐片刻便早些回去歇着吧,莫要强撑。”
江臻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无波:“我无碍,既然来了,不急。”
一旁的裴琰早已不耐烦,见俞昭还挡在面前罗嗦,直接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说道:“俞大人,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让,俞夫人还得去给我祖母请安呢!”
他特意咬重俞夫人三字。
在臻姐休夫之前,俞夫人这个身份,不属于旁人。
俞昭薄唇绷紧。
他实在是不明白,江臻和这个裴世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回江臻来国公府,裴世子亲自迎接便罢了,这回如此多的宾客,裴世子不理那些贵客,竟围着江臻打转,到底何故?
他敛下心思,也想着随同一起去拜见淳雅老夫人。
盛菀仪的声音静静在他耳畔响起:“裴世子是京中有名的混不吝,结交的多是三教九流,姐姐与他相熟,同进同出,旁人看了,只会觉得……物以类聚,你乃清流翰林,名声最是要紧,若因此等事被人非议,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这话,既贬低了江臻与裴琰的交往,又抬高了俞昭。
俞昭闻言,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江臻随着裴琰穿过曲径回廊,一路行至镇国公府内院正厅,厅内暖意融融。
裴琰笑嘻嘻地凑上前:“祖母,俞夫人来了!”
老夫人立即抬头。
江臻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料子只是寻常的绸缎,发间只有一根简单的银簪,金玉皆无,在这满堂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我疏忽了。”老夫人拉住江臻的手,“昨日我让人下帖子时,就该让人送一套头面过去给你撑撑场面……来人,快去,把我那支收着的赤金点翠如意簪取来。”
江臻忙道:“老夫人不必如此。”
老夫人直接忽略她的拒绝。
这几天来,她的大孙子越来越上进,夜里还在挑灯看书写字,虽然写的字依旧像狗爬,但愿意主动练字,已经算是大有长进了。
听说,还写了好几篇文章。
可惜,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被镇国公烧给裴家老祖宗了。
总之吧,琰儿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这位俞夫人。
不过片刻,嬷嬷便捧来一个锦盒。
老夫人亲自打开,取出一支做工极其精致的金簪,不由分说,便亲手为江臻簪在了发间,那金簪华贵却不显俗艳,恰到好处地点缀了她素净的装扮,顿时增添了几分气度。
“这才好看。”
老夫人十分满意,不住点头。
厅内的众多宾客,纷纷惊愕。
镇国公老夫人是何等身份?
竟对这位穿着这般寒酸的夫人如此亲厚?
不仅言语间满是疼惜,更是亲手为她簪戴如此贵重的首饰,这得是多大的脸面?
俞昭震惊得无以复加。
若不是亲眼所见。
他根本不会想到,江臻竟能得镇国公老夫人如此青眼相加,这关系,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盛菀仪脸上的温婉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她费尽心机维持的体面和优越感,在老夫人这毫不掩饰的偏爱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忠远侯夫人,盛菀仪的母亲,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自家女儿被一个寒酸的原配比了下去,连带着忠远侯府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
忠远侯爷沉声道:“俞昭,不必在意这些内宅小事,来,随本侯去见几位大人,他们对你这位新晋翰林清流可是颇为赞赏,正好为你引荐一番。”
俞昭被忠远侯一点,猛地回过神。
是啊。
内宅妇人之间的这点脸面算什么?
他乃是堂堂状元,清流翰林,前途无量……
而镇国公府如今圣眷虽在,实则已被边缘化,只能负责些剿匪之类的杂务,再难重返内核战场,说到底已是日薄西山。
至于江臻……她就算侥幸认识了结识了镇国公府又如何?
终究无法给他任何助力。
远不如忠远侯府这个岳家名头给他带来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