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
俞景叙精神大好起床
俞昭要去上早朝,便由盛菀仪亲自送俞景叙前往陈府。
陈大儒扬名后,隔几年才收一个门内学生,以前都是凭缘分收一个,这是头一回,公开考核,只要年龄符合,能识字写字,便可参与。
马车平稳朝前,盛菀仪平淡开口:“我让人打听了,这回参与考核的学生共五十多名,都与你年龄差不多大,其中唯一称得上是对手的人,大概就是苏太傅的重孙,苏珵明。”
俞景叙点头。
书院的先生常挂在嘴边夸赞的人,就是苏珵明。
苏珵明比他还略小几个月,可表现出来的天赋,叫他羡慕至极,他需要加倍的努力,才能勉强与苏珵明保持齐平……
苏珵明有天赋。
但他更努力。
未必会输。
他会全力一搏。
“想万无一失的话,有个法子。”盛菀仪看向他,“你与苏珵明是朋友,你知道他在意什么,考核前,与他聊一聊,乱其心志,到时自然是你胜出。”
俞景叙猛地抬头。
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盛菀仪脸上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你要记住,对于那些远不如你的人,不必浪费心神,但对于那些挡在你前面,比你更优秀,可能抢走你机会的人……”
“该出手时,就绝不能尤豫,你要清楚,有些机会只有一次。”她声音冰冷,“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做与不做,在于你自己。”
俞景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从未想过,一向端庄优雅的侯门嫡女,竟会教他……用如此不堪的手段去争夺。
他在书院,唯一能说得上的话的人,只有苏珵明。
让他算计同窗,他做不到。
可,若是苏珵明成了陈大儒学生,而非他,盛菀仪一定会对他失望到了极点,忠远侯府还会为他铺路吗?
他不知道答案。
马车停下,他跳落车,看着马车走远,他还是没动,也不知是在等苏珵明,还是仅仅在思考……
好几个学生从他身边走过。
“听说了吗,苏珵明居然不来参加陈大儒的考核。”
“他不来更好,你我的机会就大了一些。”
“走,快些进去……”
俞景叙浑身一松。
他正要跟着人群进去,突然,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揉了揉双眼看去,顿时呆住了。
那个迈步从大门进陈府的女子,怎的,这么象他娘亲?
他赶紧上前几步,离得近了些,确实是娘亲。
娘亲来陈府做什么?
该不会是……
俞景叙神色骇然。
他还记得,三岁开蒙那年,娘亲拎着丰厚的束修费去拜见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恳求先生收下他。
这回,该不会也是想走后门,让陈大儒收他为学生吧?
陈大儒可不比那些乡野先生,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贿赂行为,他娘这是要给他招祸……
难怪父亲总说娘亲上不得台面。
他算是领教到了。
俞景叙想开口喊一声,可又怕被人听见误会他与江臻的关系。
他只好抬步追上去,却见陈大儒身边的人大声道:“考核即将开始,参与考核的学生这边走……”
他咬咬牙,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臻从另一道门进去,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
前院学子在考核时。
江臻被门房领着穿过一道门,到了二进院。
院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陈望之,一个是其夫人,和俞老太太差不多年龄,一身书卷气,脸上的笑容也很柔和。
见到江臻,陈夫人便笑着起身:“原来名震诗会的倦忘居士竟真这般年轻,快坐,喝点茶。”
她瞪了一眼身旁的陈望之,叹气,“都怪我家这老头子,不会拒绝圣上,被迫接下编篡《承平大典》这么重的担子,他自己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只能拉着你一起来操这份心……要我说,这活儿就是个烫手山芋,干得不好,上头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干得好了,那也是应当应分,又没半个铜板的赏钱,纯粹是费力不讨好!”
陈望之被夫人数落得有些挂不住脸,压低声音道:“夫人,给点面子,有客人在呢……”
江臻有些失笑。
原来无数人仰望的陈大儒,竟然惧内。
她笑着道:“编篡《承平大典》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朝廷盛事,能参与其中,是我荣幸,岂会计较个人得失?”
她这话说得既谦逊识大体,既安抚了陈夫人,也全了陈望之的面子。
陈望之连连点头:“正是此理。”
陈夫人也对她极为赞赏:“倦忘居士小小年纪,就如此大义,令人佩服。”
江臻咳了咳道:“倦忘居士只是我随意起的一个号,以后少不得要多来往,夫人和先生唤晚辈一声阿臻吧。”
几人开始聊正事。
这些年,陈望之很多手稿都是陈夫人负责整理,夫唱妇随,因此陈夫人会也参与编篡之事,负责接收下面人收集来的文稿,并整理成册。
“阿臻,这便是《承平大典》的初步编修纲目。”陈望之指着文稿,神色变得郑重,“圣意欲集古今文献之大成,分经、史、子、集四部,其下再细分门类,浩如烟海啊……”
“你博闻强识,部分古籍版本纷杂,或有残缺讹误,由你校勘辨伪,撰写提要,此外,编修过程中若有疑难争议之处,也需你我一同参详定夺……”
江臻凝神细听。
三人就各个细节深入探讨,不知不觉便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府内书童走来上茶时,低声问道:“前院学子考核结束了,卷案都在这里,老爷是现在阅卷,还是先送回书房?”
陈望之心情颇佳:“这些皆是京中适龄的蒙童,或许能见几个好苗子,阿臻,你可有意从中选一个孩子当学生?”
江臻:“……”
她教那几个学渣就已经快折寿了,绝不会再自讨苦吃。
不过……
看着那一大摞卷案,她开口道,“既然用了先生家的饭,就帮先生分担一二。”
陈望之大喜,直接分出一半给她。
他摇头道:“……我最属意苏太傅的重孙,可惜那孩子没参与考核……咦,这份答卷不错。”
江臻看过去。
因原身从前每夜都陪着孩子练字,所以她一眼能看出,那是俞景叙的答卷。
字迹工整端正,在一众稚嫩笔迹中颇为醒目。
她不欲评价,但陈望之却还是将案卷推了过来:“你认为这位学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