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小院内。
江臻正忙着和江屠夫讲解火墙的通风口,一抬头,就见两大一小走了进来。
裴琰大大咧咧走在前面,苏屿州象是抱个炸弹在怀里,手脚僵硬,而他怀中的便宜儿子趴在肩头,偷偷地抿唇笑。
这三人,很诡异,竟象一家三口。
“干爹。”苏珵明已经接受了裴琰,十分自然的问道,“这里就是要见世面的地方吗?”
在他小小的认知里,这个满是泥土、砖头、草料的地方,好象确实比规矩森严的太傅府有世面多了。
裴琰脸不红心不跳,大手一挥:“小子,你看这场面,这格局,这叫……呃……大兴土木,开天辟地,是不是比你那书房气派,是不是比你背那些酸溜溜的诗文有意思?”
一旁的江臻听得直想翻白眼。
“看见没,那是你干娘。”裴琰贼兮兮道,“我告诉你,你爹最听你干娘的话,你干娘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你讨好了干娘,以后想让你爹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珵明一听,大眼睛瞬间亮了,立刻冲着江臻响亮地喊道:“干娘!”
江臻有些哭笑不得。
面对孩子亮晶晶的眼眸,她柔和了神色,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乖,今天干娘没备礼物,下次给你补上。”
苏珵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九连环,塞到江臻手里:“干娘,这是我的谢礼,上回多亏干娘教我的那句话,父亲他才醒了过来。”
裴琰差点吐血:“喂,小没良心的,功劳我也有一份吧!”
“行了你。”苏屿州没好气道,“这么喜欢逗小孩,你赶紧结婚生一个,成不?”
裴琰:“哟,这就护上了,这爹当得还行嘛。”
“别贫嘴了。”江臻开口,“裴琰,你带小明在院子里玩会儿,别磕着碰着。”
裴琰瞬间就老实了。
江臻办正事。
她将苏屿州叫到堂屋,拿出她熬夜整理好的官场速成手册,一步步教他如何拆解分析,如何抓住内核,如何用固定的格式和套话去应对,她自认为讲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淅。
然而……
“这里,还不懂吗?”
“文章的内核模板,我已经讲了三遍了,到底哪里不懂?”
“我让你写一篇最简单的奏文,请问你写的什么鬼画符,为什么你写字也这么丑,原身的技能你一点没继承到吗……”
江臻的声音越来越崩溃。
她真以为有了速成手册后,一切会变得水到渠成……果然,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苏二狗被问得哑口无言。
突然感觉,他象个发育成熟的智障。
他默默地开口道:“那个,字写的丑没关系,我可以假装右手断了,以后用左手……”
江臻:“……”
她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她想喝口水静一静。
却无意中扫到了苏珵明,这孩子竟蹲在地上写字,一笔一划正在写着什么。
她眯眼细看。
地上那字,结构端正,笔锋初显,虽因工具所限略显稚嫩,但架不住间架结构极其工整,远超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水平。
更让她震惊的是,苏珵明写的并非蒙童惯常的人之初性本善,而是几句颇为复杂的诗句。
她朝苏珵明招了招手:“小明,过来。”
苏珵明早就注意到了这边。
在他心目中,父亲虽冷漠,但更多的是,神清骨秀,松风水月,像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儿。
而现在,他伟岸的父亲,竟缩着脖子,眼神飘忽,活脱脱一只被雨淋透了的鹌鹑,还是不敢吭声的那种。
江臻拿起桌上那本自己呕心沥血整理的官场速成手册,递到苏珵明面前:“先看第一页,你能看懂吗?”
小家伙低头认真看起来。
苏屿州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说,小明还是个孩子别难为他……
却被江臻一个冷冷的眼神瞪得把话咽了回去,只好可怜巴巴的继续缩着脖子。
“干娘,我能看懂。”苏珵明软软糯糯开口,“比开蒙的那些书略微简单些许。”
苏屿州:“……”
特么的!
这简单吗?
到底哪里简单了!
呜,难道他的智商,真的已经不如一个幼儿园小朋友了吗?
江臻倒是不意外。
为了让苏屿州能看懂,她册子里文本用的是白话版,对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来讲,确实很简单。
她递过笔:“那好,小明,你就用第一页讲的内核要点,假设……假设书院学生请求增加冬日炭火供给,写一篇简短的呈文给我看看。”
苏珵明坐下,小身板挺得笔直,将纸铺平,头也不抬开始书写。
不过片刻,一篇文绉绉的文章便写成了。
江臻唇瓣一勾。
格式完全正确,套话运用得当,内核诉求明确,逻辑清淅,文本虽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但已初具公文雏形。
比她身边这个写了半天鬼画符的苏屿州,强了何止百倍。
“苏二狗。”
苏屿州吓得一个战栗,连忙站起身:“臻姐,我在!”
江臻懒得多看他一眼,冷冷道:“从今天起,你,跟你儿子学。”
苏屿州:“……”
苏珵明:“???”
裴琰:“噗哈哈哈,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苏二狗你也有今天!”
江臻:“还有你,给我过来,先来跟我熟悉一下兵法。”
裴琰:不好笑了。
等江臻走了,苏屿州咳了咳,艰难开口:“小明,你干娘的意思是,让我指点你学问,你先给我说说,这篇文章你为何会这样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细细道来。”
苏珵明仰着小脑袋。
人人都说父亲是百年难遇的大才子,他总是做梦,梦见父亲会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会指着书上的句子,耐心为他讲解其中的深意。
可,梦终究是梦,现实中从未有过。
现在是在做梦吗?
嘻嘻,就算是梦,他也得美滋滋做完。
小家伙一板一眼开始阐述这篇文章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