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演武的盛况与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夷洲的每一个角落。长公主殿下戎装阅兵的英姿,张沐将军舍身护主的忠勇,以及夷洲水师展现出的强悍战力,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将先前那些暧昧不明的流言冲击得七零八落。
在绝对的实力与彰显的权威面前,蜚短流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夷洲军民士气大振,对阿娇的敬畏与拥戴达到了新的高度。而那些曾参与传播或暗自揣测的官员,此刻也都收敛心神,不敢再妄加议论。
周苛使团内部的气氛则变得十分微妙。几位副使看向周苛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几分质疑与埋怨。如此兴师动众,非但没有找到任何确凿把柄,反而让对方借机展示了肌肉,巩固了人心,这趟差事,怕是难以向长安交代了。
周苛本人更是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他把自己关在馆驿内,面色铁青。阿娇的强势表现和‘张沐’恰到好处的救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险些被对方借力打力。他深知,经此一事,再想从明面上找夷洲的麻烦,已是难上加难。
“难道就这么算了?”心腹不甘地问道。
“算了?”周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哼,不过是暂时奈何不了她罢了。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那张图纸,还有那个王匠师……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本官就不信,她真能毫无破绽!”
他将希望寄托于那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秘密项目,以及可能存在的、与阿娇身体状况相关的隐患上。
府邸寝殿内,熏香袅袅。
阿娇已换下了那身沉重的软甲,穿着宽松的常服,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容嬷嬷正在为她请脉。
“殿下今日劳心劳力,胎象略有浮动,但根基未损,只需好生静养数日,便无大碍。”容嬷嬷仔细诊脉后,恭敬回禀。
阿娇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她轻轻抚着小腹,感受着那逐渐平稳下来的、微弱的生命气息,心中一片宁定。
演武台上的惊险一刻,‘张沐’那毫不犹豫、以身为盾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在那一刻,所有的权衡、猜疑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她,保护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这就够了。
权力的道路注定孤独,但若能有这样一个人并肩而行,或许,那刺骨的寒风也会变得温暖一些。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熟悉的气息靠近。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更厚实的披风轻轻裹在她身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还怕吗?”他低声问,手掌温热,隔着衣料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阿娇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有你在,不怕。”
这句话,发自肺腑。
他收紧了手臂,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沉默了片刻,才道:“今日之事,虽是意外,却也给臣提了个醒。夷洲看似稳固,实则暗潮汹涌。殿下如今身怀六甲,更需万事小心。臣已加派了暗卫,殿下日常起居之处,亦会重新布置,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安排细致周密,全然是为她与孩子考量。
阿娇心中暖流淌过,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与认真的脸庞,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沐,”她轻声唤他,目光澄澈而坚定,“这个孩子,是我们的骨肉。无论前路如何,我要你明白,我会将他生下来,抚养长大。”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在他面前承认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张沐’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混合着惊喜与激动光芒,那光芒如此炽烈,几乎要灼伤阿娇的眼睛。
“殿下!”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臣……臣定当竭尽全力,护您与孩儿周全!此生绝不负您!”
他的反应,完美地符合了一个即将成为人父的、忠诚爱侣的形象。
阿娇看着他眼中真实的(或者说,演得极其真实的)泪光,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她依偎进他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待孩子出生……”她轻声呢喃,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这夷洲,便是我们一家人的根基。”
“是,殿下。”他拥着她,目光投向窗外广阔的天地,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波澜,“这里,会是我们最好的根基。”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新的篇章即将开启。然而,孕育着生机的土壤,往往也潜藏着未知的危机。阿娇沉浸在对未来的期盼中,并未察觉,拥抱着她的男人,那看似深情凝视远方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是属于猎人的冷静与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