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沿海巡查归来后,阿娇身体的那丝异样感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明显。晨起的恶心感变得频繁,对气味也愈发敏感,尤其厌烦油腻与鱼腥。精神上的慵懒更是难以掩饰,时常在议事间隙感到困倦。
这一次,她无法再将其简单归咎于劳累。
一种隐约的、让她既悸动又惶恐的猜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发颤。若真如她所猜想……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却也……让她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暖流。
‘张沐’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的算计与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交织。他侍奉得更加精心,饮食起居安排得愈发妥帖,甚至“不经意”地提及府中一位以妇科见长的老嬷嬷,言语间满是关切。
“不过是近来有些疲惫,无妨。”阿娇强自镇定,不愿在情况未明前显露分毫。她需要确认,更需要时间思考,这孩子将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刘无采安插在厨房的心腹回报,殿下近来的膳食清单有了微妙变化,添了些清淡开胃的菜式,撤去了几样以往喜爱的海味。负责浆洗的侍女也隐约提及,殿下衣饰的腰身处,似乎比以往放宽了毫厘。
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拼图般在刘无采脑海中汇聚,那个让她恐惧的猜测几乎得到了证实。她再也坐不住,冒着触怒阿娇的风险,在一个午后,带着那位被‘张沐’提及过的老嬷嬷,直接求见。
“殿下,”刘无采屏退左右,神色凝重至极,“臣观您凤体违和已有数日,心中实在忧虑。这位容嬷嬷经验丰富,尤擅调理女子内症,可否让她为您请个平安脉?”
阿娇看着刘无采眼中不容错辨的担忧与坚决,又瞥了一眼那位低眉顺眼、却气息沉稳的老嬷嬷,心中已然明了。她沉默了片刻,知道此事已无法再回避。
她缓缓伸出手腕,置于脉枕之上,闭上了眼睛,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容嬷嬷恭敬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搭上阿娇的腕脉。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容嬷嬷的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松开,指尖细微地调整着位置,感受着那滑动的脉象。
良久,她收回手,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
“恭喜殿下……此乃……滑脉之象。依老奴浅见,殿下这……是有了身孕了。时日尚浅,约莫月余。”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这猜测被正式证实的那一刻,阿娇依旧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她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又在下一刻泛起复杂的红晕。
有孕了……
她与‘张沐’的孩子……
巨大的茫然、一丝初为人母的隐秘喜悦、以及对未来局势深深的忧虑,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刘无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确认,仍是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殿下未婚先孕,且父系身份敏感,此事若传扬出去,无论对殿下的声誉、威望,还是对夷洲的稳定,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殿下!”刘无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绝,“此事关乎重大,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那张沐……那张沐他……”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孩子,是隐患,是危机!而‘张沐’,其心难测!
阿娇抚着小腹,那里似乎正有一个微小的生命在悄然生长。她看着跪地泣谏的刘无采,又想起‘张沐’那双深邃而“深情”的眼眸,心中乱成一团。
“此事……严禁外传。”阿娇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容嬷嬷,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字,你知道后果。”
容嬷嬷吓得浑身一颤,连连叩首:“老奴明白!老奴定当守口如瓶!”
“无采,你起来。”阿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此事……本宫自有主张。你且先退下,容本宫……静一静。”
刘无采看着阿娇复杂难明的神色,知道此刻再多言也无益,只能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阿娇独自一人,靠在软榻上,手依旧护着小腹,目光望向窗外,没有焦点。
喜悦与忧虑交织,信任与猜疑并存。
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如同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石子,必将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
而在殿外,得到消息的‘张沐’(刘彻),负手立于廊下,望着天际流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
计划,正沿着他预设的轨道,稳步推进。
接下来,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