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恶臭经久不散。
月光吝啬地漏进狭窄的巷道，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斑，那些光斑照在黏稠的呕吐物上，反射出令人作呕的油亮。
翔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
他趴在冰冷的地上，脸颊贴着自己的呕吐物，记忆像碎片一样扎进脑海。
“呃……咳咳……”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胃部又是一阵痉孪，但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水烧灼着喉咙。
周围陆续传来呻吟。
小弟们像蛆虫一样在污秽中蠕动，艰难地爬起身，有人扶着墙干呕，有人瘫坐着眼神空洞，所有人都还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大脑拒绝处理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中国男人，太可怕了，那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存在！
“该死的……”
翔终于完全站了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斗。
他环顾四周。
小弟们东倒西歪，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呕吐物，脸上写满了痛苦和茫然，巷子里一片狼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中国人，那个李知夏的“哥哥”——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开始是低吼，然后越来越大。
“混帐啊！！！！！”
翔一拳砸在墙上，指骨传来剧痛，但他不在乎，愤怒像岩浆一样冲上头顶，烧毁了一切理智，耻辱、疼痛、在手下和女人面前丢尽脸面——所有这些情绪混合成一种狂暴的杀意，他要报复，一定要报复，用最残忍的方式……
“走！”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裂。
“先离开这鬼地方！”
就在他踏出巷口的那一瞬间。
一道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巷口。
月光从那人身上照来，投下一条扭曲的影子，正好横在翔的面前，那人站得很直，一动不动，象一尊突然出现的雕塑。
翔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滚开！”
他根本懒得看对方是谁，也根本不想思考为什么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积累的所有暴戾急需一个宣泄的目标——他踏步上前，用尽全力砸向那人影的脸！
这一拳带着他所有的屈辱和愤怒，甚至比平时更狠。
没有躲闪。
“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清淅得可怕。
时间凝固了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翔的惨叫撕裂了夜空，他猛地收回手，但已经晚了——右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他的右手，折了！
他跟跄后退，用左手托着那已经没有知觉的右手，剧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眼泪鼻涕一起涌出。
“手……我的手……啊啊啊——！！！”
月光稍微偏移，照亮了巷口那人影的脸。
惨白，毫无血色。
那是孙祥的脸。
但又不是他们记忆中的孙祥，记忆里的孙祥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被打时只会蜷缩起来求饶，而眼前的这张脸——瞳孔是涣散的，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上扬，那不是笑，是肌肉僵硬的抽搐。
最恐怖的是他的动作。
他的脖子开始转动，非常缓慢，一帧一帧地，像生锈的机械，每转动一点，就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那声音象是颈椎在相互碾磨。
“好疼啊——”
声音从孙祥的喉咙里飘出来，没有任何起伏。
“好疼啊——”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翔已经被剧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红着眼睛，对着呆立的小弟咆哮：“你们看什么看啊！打啊！！打死这个混蛋！！！”
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捡起地上的一截钢管，率先冲了上去，朝着孙祥的肩膀狠狠砸下！
“砰！”
孙祥身体晃了晃，没倒。
另一个混混抄起半块砖头，拍向他的后脑。
“啪！”
砖头碎裂，孙祥的头向前点了一下。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拳脚、铁棍，他们也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孙祥始终站着，没有格挡，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倒下，他的身体承受着所有攻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象是打在浸水的沙袋上，只是他的嘴，一直在重复着那句：
“好疼啊——”
“好疼啊——”
“为什么要打我——”
“为什么——”
突然，一个混混用铁棍，击中了孙祥的脖子。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孙祥的头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脖子上滑落。
没有喷溅的鲜血。
没有撕裂的皮肉。
就象一顶帽子被不小心碰掉那样，头颅离开了脖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一声滚落在地，在污秽的地上滚了几圈，面朝上停住。
那双涣散的眼睛，正对着天空。
挥舞在空中的棍棒全部僵住。
举着砖头的手也停在半空。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然后——
“呕——！！”
有人开始呕吐，但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黄色的胃酸，灼烧着喉咙，混合着恐惧的酸涩。
一个，两个，三个……呕吐声接连响起。
梨花、美咲、千代子三人挤在一起，眼睛瞪大到极限。
她们看着地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看着那具依然站立着的无头身体。
大脑的保险丝，“啪”一声，断了。
瞳孔同时放大，失去焦距，三个女生的身体软软地滑倒，昏死过去，象三个被丢弃的布偶。
“我……我杀人了……”
一个瘦小的混混喃喃道，他手里的铁棍“哐当”掉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头，又看看自己的手。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哈哈……我杀人了！！！！”
声音从喃喃变成低笑，又从低笑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哈哈哈哈！我杀人了！！！”
他转身，疯狂地冲向巷口，脚步跟跄，中途摔倒又爬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笑声和尖叫声越来越远，最终被黑暗吞没。
他疯了。
剩下的人，没有一个能挪动脚步。
他们的双腿像灌了铅，颤斗从脚底蔓延到头顶，牙齿咯咯作响，比刚才面对林深时剧烈了十倍，有人裤裆湿了，有人瘫坐在地……
而翔，是恐惧最深的那一个。
因为他看见——
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缓缓地、缓缓地……悬浮了起来。
离开地面一寸，两寸，一尺……像被无形的线吊着，飘在半空，然后，开始移动，朝着他飘来。
越飘越近。
他能看清孙祥脸上每一个细节：惨白的皮肤，涣散的瞳孔，微微张开的嘴。
头颅停在了他的耳边，几乎粘贴他的脸颊。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气息——不是呼吸，是纯粹的、死亡的冰冷。
“为什么要打我——”
冰冷的声音，直接通过他的耳道钻进了他的大脑。
“为什么要打我——”
翔全身的汗毛倒竖，他想后退，但后背已经抵住了墙，他想尖叫，但喉咙被恐惧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的左手还托着完全废掉的右手，剧痛此刻都被更巨大的恐怖复盖。
“对、对不起……”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求求你……”
曾几何时，孙祥也这样向他求饶过，而他只是大笑，一脚踹在对方脸上。
头颅没有回应。
只是那张嘴，开始缓缓张开。
上下颌骨分离，越张越大，超出了人类骨骼的极限，嘴角向两侧撕裂，皮肤绷紧到透明，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和森白的牙齿。
翔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看着那张越来越大的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但肌肉彻底背叛了他。
然后——
巨大的嘴罩住了翔的头，然后向下滑动。
只听“咔嚓”一声。
翔的半截身体被咬了下来。
整个过程很快，也许只有10秒。
在将翔分尸之后，那颗头颅又转向了剩下的混混。
那双涣散的瞳孔，扫过每一张恐惧到扭曲的脸。
“啊啊啊啊啊——！！！”
“怪物！怪物啊！！！”
“妈妈——！！！”
崩溃的尖叫同时爆发，有人想跑，但腿软得直接跪倒在地，只能用手扒着地面往前爬；有人瘫在原地，裤裆湿透，眼神涣散；有人疯狂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鲜血直流。
但孙祥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就象他们当初没放过自己一样。
孙祥的嘴再次张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最后一个混混被孙祥咬断之后，巷子里只剩下三具昏死的女生，和一地模糊的尸块。
就在他飘到三个女生面前，嘴巴再次张开时——
“呀咧呀咧——”
一道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凭空响起。
孙祥的动作停住了，看着迪尔扛着摄像头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这三个女生可不能杀，她们还有用呢。”
听到迪尔的话后，孙祥的头慢慢飘回身体上接好，然后，极其缓慢地，对着迪尔点了点头，就走进了黑暗中。
迪尔走到她们身边，低头看了看梨花惨白的脸，又看了看美咲眼角的泪痕，最后看了看千代子裙摆上的水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然后，他的身影在原地慢慢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