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顿饭快吃到尾声时,林深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了李知夏的身上。
“知夏你知道吗?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瞬间将李知夏与hikari的思绪拉了回来,目光齐齐聚焦回林深身上。
李知夏非常聪明,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林深的弦外之音——他在指她耗费心力去忍受、去对抗霸凌这件事,正在消耗她宝贵的精力和生命力。
林深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了然、挣扎和苦涩,便明白她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决定将一切都摊开来说。
“我和hikari在你休息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你遭受到了‘校园霸凌’,起初,我个人并不想介入到这件事中。”
他坦白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除非你主动求助。”
但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
“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不管你说与不说,我都会插手。”
“为什么?”
李知夏十分不解地看向林深,眼神里充满了困惑甚至是一丝抗拒,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刚认识只有半天的人,会愿意做这些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图什么?看上我了?
面对她的质疑,林深莞尔一笑:“因为我不想一个十分纯真的人被祸害。”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很纯真?你觉得你懂我?”
李知夏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自我保护般的尖锐,她不喜欢被人轻易定义,尤其是“纯真”这种词,在她听来近乎于“软弱可欺”。
“我不懂你,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这个评价简单,却直击内核,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李知夏的头顶,那里有他所能看到的、代表人性本质的业云,随即,他又笑着看向了hikari,加了一句:“你也是好人。”
这略显突兀的“好人卡”让hikari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而李知夏也被他这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李知夏并没有轻易放弃“反击”,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深,问出了一个让林深猝不及防的问题:“你知道你现在象什么吗?”
“恩?”
林深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真实的疑惑。
正当林深还在疑惑的时候,李知夏补了一刀:“象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噗嗤。”
林深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hikari已经忍不住,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而且笑得比刚才林深笑她时还要大声。
“……”
林深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哭笑不得,他摸了摸鼻子,无奈地摇头,自嘲地笑道:“好家伙,回旋镖竟这么快就打向了我自己。”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说吧。”
李知夏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将压抑已久的屈辱、愤怒和无奈尽数倾泻。
“我确实遭遇了校园霸凌,不只是我,我们班、甚至整个学校里的中国学生,都没能逃过。”
她长舒一口气,象是要把积压在心底许久的郁结,尽数吐出来。
“而这一切的根源,绕不开我们的课堂!”
“有一次上课聊到日本侵略中国的话题,讲课的老师竟然义正词严地宣称,侵略中国是‘正确’的——他说,若不侵略,日本就无法生存,反而会被殖民,他就是这样给日本学生洗脑,把一场赤裸裸的侵略战争,扭曲成了‘正当之举’!更过分的是,‘南京大屠杀’这个沾满血泪、不可饶恕的史实,在他们的课本里,居然被轻描淡写地改成了‘南京事件’!”
听到这里,林深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怒火直冲天灵盖,但他还是强压着情绪,继续听李知夏说下去。
“这种颠倒黑白,不正视历史的事,我们所有中国留学生都绝不能容忍!于是,我们联合起来向学校抗议,要求那位老师公开道歉、正视历史,当时的抗议声势很大,那位老师迫于压力,最终向我们道了歉,可也正因这件事,学校里的其他本土学生开始敌视我们,霸凌也随之而来,起初,我们每次遭遇霸凌都会向学校举报,但学校总是敷衍了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最后,那些霸凌者变本加厉,甚至找来校外的混混对我们勒索,我们实在走投无路,只能默默忍耐,心里只盼着撑到上大学,一切就能好起来。”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说出来舒服多了。”
她扯出一个带着疲惫的笑容,但这笑容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积累的伤痕。
“呼——”
“呼——”
“呼——”
林深紧闭着嘴,胸腔剧烈起伏,连续做了几次深长的呼吸,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他怕自己若不这样强行平复,下一秒就会失控,直接去找梨花那桌人。
“听也听了,你觉得你有什么办法改变呢?”
李知夏看着他极力克制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弧度,她们不是没有努力过,抗议、告发、求助……所有能想到的“正当”途径都尝试过了,最终却只换来更隐蔽、更恶毒的报复,忍耐到毕业,几乎是她们唯一能看到的方法。
被李知夏这么一问,林深喉咙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语塞,满腔的义愤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似乎显得有些苍白,他想要去改变李知夏当下的境遇,但他忘了,自己好象能做的也十分有限,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窒息。
就在这张桌子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时,一道充满戏谑、流里流气的声音,象一块肮脏的破布,猛地撕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这位就是李酱的哥哥?要请我们吃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以翔为首的那群混混,不知何时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餐厅,正站在不远处,翔嘴里叼着牙签,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用打量肥羊一般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林深,他那几个同伴也分散开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隐隐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
梨花那桌的三个女生,此刻也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尤其是梨花,眼神中充满了计谋得逞的得意和挑衅。
餐厅里其他食客似乎察觉到了这边不寻常的气氛,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好奇、担忧、或事不关己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看到来人,李知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的身体再次紧绷,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