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赴面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
“巴特尔兄弟,回去告诉大汗,时机很快就到,朝廷大军新败,正在调兵遣将,内部混乱,这正是南下的大好时机,黑袍军会在正面牵制他们的主力,届时,甘肃、延绥边境,乃至更富庶的地方,都将是大汗勇士们的猎场,金银、粮食、布匹、人口,要多少有多少!”
巴特尔闻言,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哈哈大笑。
“好!阎大人痛快!我们蒙古人最喜欢和痛快人做朋友!你放心,只要你们拖住明军主力,我们一定把他们的后院搅个天翻地覆!”
“不仅如此。”
阎赴补充道,抛出一个更大的诱饵。
“若大事可成,将来长城以北的广袤草场,或许可以重新划定,互市之地,亦可大大增加。”这完全是空头支票,却正好搔到蒙古贵族的痒处。
巴特尔心满意足地离去,满脑子都是南下劫掠的憧憬。
最后一位来访者,身着普通商贾服饰,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行伍气息,他是边军某位副总兵的代表,姓王,阎赴索性直接称之为王大人。
王大人行事极为低调,说话更是隐晦。
“阎大人,我家将军托我向您问好,将军对朝廷,唉,粮饷克扣太甚,弟兄们日子难过啊。听说阎大人这边颇为宽厚?”
阎赴了然于心。
这些边军将领,很多已兵阀化,只想保存实力,攫取利益。
他淡淡道。
“告诉将军,黑袍军敬重将军,若将来有机会合作,粮饷军械,必不会短缺,甚至自行裂土封侯,亦非不可能,眼下,只需将军在关键时刻,按兵不动,或行个方便即可。”
王大人心领神会,不再多言,恭敬告退。
是夜,河南府驿馆各处客房内,灯火未熄。
晋商乔致广与心腹掌柜对坐。
“二爷,这阎赴口气不小,画得好大一张饼啊。”
掌柜低声道。
乔致广摩挲着茶杯,眼神闪烁。
“确是空口白话。但观其行事,短短数年,竟能据四府之地,挫败朝廷多次围剿,绝非侥幸。明日且看他能拿出什么潜力来,若真有逐鹿之象,我乔家,未必不能提前下注。”
东南海商周世安则在房中踱步,回想阎赴对东南局势的洞察,心中骇然。
“此人对朝堂、对海商困境,竟看得如此透彻,他所言新秩序,虽渺茫,却实是我周家一线生机,明日,需仔细看个分明。”
蒙古使者巴特尔则与随从大口喝酒,兴奋地讨论着南下能抢到多少财物和奴隶,对阎赴的承诺深信不疑,满心期待。
边军王大人则默默写下密信,准备明日送出,汇报此次会面情况。
次日清晨,各方代表齐聚府衙。
他们互相打量,发现彼此的存在,心中皆是一惊!
晋商、海商、蒙古、甚至隐隐有行伍背景的人。
黑袍军竟同时与如此多迥异的势力有联系?这阎赴的手腕和布局,远超他们想象!
阎赴一身简便戎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朗声道。
“诸位远道而来,皆是朋友,口说无凭,今日,便请诸位随阎某一起,看看这河南府的景象,看看我黑袍军的根基。”
第一站赫然是城西大校场。
还未靠近,震天的喊杀声、整齐的步伐声、以及火器轰鸣声便已传来!
只见校场之上,数千黑袍军将士正在操练。阵列分明,气势惊人!
步兵方阵,长矛如林,劈刺动作整齐划一,吼声震天!
刀牌手攻防转换,迅捷而有序!
骑兵队伍,奔驰如风,弓马娴熟,冲击之时颇有章法!
尤其是火器营,数十门改良火炮依次排开,进行实弹射击,炮声隆隆,远处标靶被炸得粉碎!火铳兵轮番齐射,硝烟弥漫,弹幕密集!
乔致广、周世安等人看得眼皮直跳。
他们是见过明军操练的,无论是卫所兵还是边军,绝无此等精锐气象!
这支军队散发出的那股昂扬斗志和严明纪律,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尤其是那火器的威力和训练程度,远超朝廷官军。
阎赴继续带着他们前行,看着城内及周边工坊、工地。
代表们本以为经历战火,此地应是一片萧条,然而所见景象,却让他们再次瞳孔收缩。
街道干净整洁,巡逻士兵军容严整,对百姓秋毫无犯。
大量流民并未无所事事,而是被组织起来,以工代赈。
有的在疏浚河道,开挖水渠,有的在加固城墙,修补房屋,有的在官办工坊内学习打造器械、缝制军服。
工地上秩序井然,虽有监工,却无鞭打叱骂,反而按时供应伙食。
那些流民虽然辛苦,脸上却带着希望,而非麻木。
周世安尤其注意到几个新建的纺织、印染工坊,规模不小,管理有序,心中暗惊其生产效率。
乔致广则看到通往城外的道路正在拓宽,沿途设有驿站和货栈,显然在为商业流通做准备。
再往前走便出了城。
田野里一片繁忙景象,但与以往不同,土地被重新丈量划分,许多农户正在新分到的田地里辛勤劳作。
黑袍军派出的农曹官在田间地头指导耕种,分发改良的农具和种子。
看不到地主豪强的管家催租逼债,也看不到衙役下乡横征暴敛。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的平静笼罩着田野。
阎赴适时开口。
“均田免赋,并非虚言。民以食为天,民安,则天下安。”
一圈巡视下来,已是午后。
各位代表沉默不语,但脸上的神情已与昨日截然不同,轻蔑、怀疑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震惊和深深的思索。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更是一个正在有效运转、恢复生机、甚至有所创新的政权雏形。
其组织能力、动员能力、以及对基层的控制力,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乔致广看着远处操练的军队和田间忙碌的百姓,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再次浮现,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
或许这黑袍军,当真不仅仅是一伙流寇,他们,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逐鹿天下的可能?
周世安则想得更远,若真能如阎赴所言,建立一个支持海贸的新秩序就连只关心劫掠的巴特尔,也隐隐觉得,这个盟友似乎比想象中更要强大和危险。
阎赴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所见如何,诸位心中自有评判。黑袍军的门,始终向真朋友敞开。如何选择,在于诸位。”
他没有要求立刻表态,只是种下了一颗种子。
而这颗种子,必将在利益与野心的浇灌下,在这些各方势力的心中,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