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丫头见她神色和缓,也都放下心来。
青禾接过空碗,递给丹桂,自己则转身去开了碧桃日常存放衣物的紫檀木立柜。
柜门一开,淡淡的樟木和薰衣草香气便飘散出来。
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素色锦缎仔细包裹的包袱,小心地捧到碧桃面前。
“姑娘,这是昨儿傍晚常嬷嬷亲自送来的衣裳。”
青禾一边解开包袱的系带,一边说道。
“夫人特意嘱咐的,是今年新制的秋装料子,选了最雅致的藕荷色和月白色,让针线房连夜赶出来的。您瞧瞧。”
锦缎包袱摊开,里面的衣物便呈现在眼前。
最上面是一条藕荷色的八幅湘裙,料子是上好的暗纹软绫,那花纹极淡,需得凑近了,在光线下才能瞧出是疏疏的缠枝莲纹,走动间,光影流动,方显雅致。
颜色是那种极清浅的紫,似将开未开的荷花尖上那一抹最柔和的色泽,既不张扬,又透着少女的娇嫩。
下面是一件月白色立领长比甲,领口、袖口和衣襟边缘都用同色丝线绣了极细的云纹滚边,针脚细密匀净,几乎与衣料融为一体,只在偶尔的光线折射下,才显出些许精巧的轮廓。
比甲用的料子略挺括些,但触手依旧柔软。
“真是好看!”
小满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
“这颜色配得真好!藕荷配月白,又素净又贵气,正合姑娘的气质。老夫人见了,定会觉得姑娘是个娴静雅致的。”
丹桂也凑过来看,用手轻轻抚了抚裙摆,笑道。
“这料子也软和,穿着定然舒服。”
碧桃看着这身衣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干娘的细心呵护,嬷嬷的周到安排,都在这看似寻常的衣物里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柔软的绫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神又定了定。
“既如此,便更衣吧。”
碧桃站起身。
“时辰也差不多了。”
“哎!”
三个丫头齐声应了,立刻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青禾和小满伺候碧桃先将身上的寝衣换下。
丹桂则去打了温水来,绞了热手巾,先给碧桃净面,又伺候她漱口。
碧桃任由她们摆布,温热的手巾敷在脸上,带来清醒的舒爽感。
净面完毕,青禾先拿起那件月白色比甲,小心地帮碧桃穿上。
比甲略微修身,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婀娜。领口的立领设计恰好能妥帖地护住脖颈,遮住任何可能存在的痕迹。
碧桃抬了抬手臂,活动了一下,衣料顺滑,并无束缚之感。
接着是穿上那条藕荷色的湘裙。
裙子是系带的,青禾仔细地为她在腰间系好,调整好裙摆的垂坠度。
长长的裙裾曳地,行动间如水波轻漾,那暗藏的缠枝莲纹便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灵动。
“姑娘转过身看看。”
小满捧着靶镜,让碧桃能瞧见身后。
碧桃依言转身,镜中映出的身影,高挑纤细,藕荷与月白的搭配清新脱俗,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因早起和噩梦而残留的那点苍白,此刻倒成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羸弱之美。
“真好。”
青禾也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接下来便是梳头。
碧桃坐在妆台前,青禾执起梳篦,将她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细细梳通。
因是去佛堂见长辈,发式不宜繁复。
青禾手势灵巧,很快便挽了一个端庄而不失秀雅的垂鬟分肖髻,并未过多点缀,只用了几枚小巧的珍珠发夹固定。
然后,她打开了另一个小些的锦盒,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
并非成套的华丽款式,而是一支珍珠攒花的发钗,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还有一串极细的、仅由几颗米粒大小珍珠串成的颈链。
“这也是嬷嬷一并送来的。”
青禾取出那支发钗,钗头的珍珠并不硕大,却颗颗圆润,泛着莹莹的柔光,被极细的金丝托着,攒成一小朵含苞的玉兰模样,旁有两片碧玉雕成的叶子。
她轻轻地将发钗斜插在碧桃的发髻一侧。
珍珠耳坠是水滴形的,轻轻晃动着,映着晨光。
颈链则被她小心地戴在碧桃的颈间,那细链和微小的珍珠几乎隐没在衣领之下,只在不经意低头或转颈时,才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
“真真是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素。”
丹桂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声夸道。
“姑娘这样打扮,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位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
小雪不知何时也醒了,跳上妆台,好奇地用爪子拨弄了一下碧桃垂下的珍珠耳坠,被碧桃笑着轻轻捉住爪子抱下来。
更衣梳妆完毕,天色已然大亮。
疏影轩内洒满了清澈的秋日晨光。
碧桃站起身,最后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衣着得体,神色间虽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更多的是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走吧。”
她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们轻声说。
“该去给干娘请安了。”
碧桃带着青禾,主仆二人踏着清晨微湿的露气,穿过几重寂静的回廊,来到了锦瑟院。
院中洒扫的婆子丫鬟们见了她,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礼问安。
红梅正从正房里掀帘子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茶盘,见到碧桃,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先福了福身。
“碧桃小姐来得正好,夫人刚起身梳洗完,正用着早膳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殷勤地打起帘子。
“快请进,夫人刚才还问起您呢。”
碧桃朝她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进去。
正房内暖意融融,薛林氏正坐在临窗的圆桌前用早膳,旁边侍立着常嬷嬷。
然而,令碧桃稍感意外的是,素来晨省时难见踪影的大少爷薛允珩,今日竟也在座。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暗纹直裰,坐姿挺拔,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面容依旧如常的冷峻,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和疏离感。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在碧桃身上微微一凝,随即平淡地移开,继续用膳。
“干娘安好。”
碧桃上前,对着薛林氏盈盈拜下。
“大哥安好。”
“好孩子,快起来。”
薛林氏见到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深了许多,放下银箸,招手让她上前。
“来,让干娘好好瞧瞧。嗯,这身衣裳穿着正合适,颜色也衬你。”
她拉着碧桃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眼中满是慈爱。
“昨晚睡得可还安稳?今日要见老夫人,心里头可还紧张?”
“多谢干娘记挂,”碧桃温顺地回答,“有干娘和嬷嬷提点着,碧桃心里踏实多了。”
薛林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要再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
“既已认亲,学业亦不可荒废。”
薛允珩放下了粥碗,拿起旁边的素帕拭了拭嘴角,目光落在碧桃身上,语气是惯常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表哥留下的那卷《和南帖》,临习得如何了?卫夫人小楷,清劲婉丽,但笔法藏锋内敛,初习者易得其形而失其神。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问我。”
他这番话问得突兀,语气又带着师长考校功课般的严谨,让室内原本温馨的气氛陡然静了一瞬。
薛林氏闻言,立刻嗔怪地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一见你妹妹,开口就问功课?今日是要去见老夫人,正该放轻松些才是。桃儿聪慧,这些时日练字如何用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连瑾瑜也夸她有悟性。你呀,别总板着个脸,吓着你妹妹。”
薛允珩被母亲责怪,脸上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淡淡道。
“母亲说的是。只是学问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认了亲,便是我薛家女儿,言行举止、学问修养,皆关乎门风,自当严谨些。”
话虽如此,他到底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薛林氏无奈地摇摇头,拉着碧桃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亲自夹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水晶虾饺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别理你大哥,他就是这个性子,外冷内热。来,陪干娘再用些早膳,你方才定也没用多少。”
碧桃依言坐下,轻声谢过,心中却因薛允珩那番话而泛起一丝波澜。
大哥虽严厉,话却在理。
她敛眸,小口吃着虾饺,姿态优雅。
薛林氏一边看着她用膳,一边又细细端详她的面容,越看越是满意。
然而,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身子也朝碧桃倾近了些,伸出手指,轻轻点向碧桃的唇角下方。
“桃儿,你这儿……”
薛林氏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关切。
“是上火了吗?瞧着有点红,上回嘴角破了点皮,我瞧着还没好利索?是不是近几日秋燥,又有些反复了?”
碧桃的心猛地一跳,顺着薛林氏手指的方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下唇边缘。
那里……哪里是什么上火破皮,分明是前日在书房,被薛允琛狠狠吮吻啃咬后留下的痕迹。
虽然已经过去两日,肿胀消了大半,但那一片肌肤似乎比别处更为娇嫩敏感,隐约还能看出一点点不自然的嫣红,平日自己并未在意,此刻被干娘在明亮的光线下如此近距离地端详,竟被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