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段回舟的嘶吼炸开，不是命令，是哀嚎。
一种属于野兽失去所有后的，绝望的哀鸣。
他从未如此失态。
那朵梅花。
刚刚还在他怀里对神明宣战。
用凡人之躯划破长夜。
现在，凋零了。
落在他衬衫上的那点红，不是胜利的朱砂，是绝笔。
林舒腿一软，瘫在地上，看着那具被段回舟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人偶，大脑停转。
赢了。
代价是她的命。
那这场胜利，算个屁。
耿宝山晃了晃，靠住墙才没倒下。
他一生见惯生死，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心被活活剜开。
那丫头，用一种他不懂的方式，给了他一份跨越时空的投名状。
可现在……
只有林屿，那个技术宅，在极致的恐惧里第一个找回了理智。
“急救！！”
他连滚带爬扑到门口，冲那群被段回舟杀气钉在原地的医疗队尖叫。
“你们是医生！救人！她死了我们都得死！”
这句话是命令，也是现实。
领队医生打了个寒颤，救死扶伤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带人再次冲了进来，动作粗暴。
“段先生，放手！病人必须平躺！”
“心跳骤停，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最大剂量，心内直推！”
“血氧掉到20了！插管！”
客厅瞬间变成另一个战场。
医疗仪器的警报声交织成死亡的交响。
段回舟被粗暴地推到一旁。
他死死盯着那具被医生们围住的躯体，眼球布满血丝。
那不再是梅梓，那是一具正在被折腾的“尸体”。
世界要塌了。
地狱的门开了。
他捏紧拳头，骨节错响，指甲刺进肉里，血一滴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毫无知觉。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些碎片。
她靠着他时，那点微弱的温度。
她吐字时，喷在他颈窝的，冰冷的气息。
她最后软下去时，那轻如鸿毛的重量。
他赢了周礼。
他守住了他的王国。
可他的神，死了。
那他赢来的这一切，还有什么狗屁意义？
“撕开衣服！”
“充电！300焦！”
“离开！”
滋——！
电流穿过，梅梓瘦削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下。
一次徒劳的挣扎。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直线，纹丝不动。
“无效！”
“加大剂量！350！第二次！”
“没用的……”
一个年轻医生看着数据，声音发抖，
“各项指标显示，已经脑死亡了……救不回……”
“闭嘴！”
领队医生吼断他，
“只要还在我手上，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滋——！
又一次电击。
那条直线，顽固得像是在嘲笑。
完了。
林舒瘫在地上，眼泪已经流干。
林屿滑坐在地，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耿宝山老泪纵横。
段回舟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眼里的暴怒、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全部褪去。
什么都不剩了。
只剩下一片黑洞般的死寂。
他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担架。
脚步很轻，每一步，却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段……先生……”
领队医生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停了手。
段回舟没看他。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梅梓那张没有一丝血色，因为电击而留下焦痕的脸。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抚上她的脸颊。
冰的。
没有温度。
他俯身，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
那句话，轻得像一个诅咒。
“梅梓。”
他说。
“你要是敢死。”
他顿了顿，唇角扯开一个温柔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我就让这个世界，给你陪葬。”
“你亲手开启的这个时代，”
他的声音甚至带着笑意，
“就当是……为你殉葬的烟火。”
这不是威胁。
是誓言。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滴——
一声轻响。
微弱，却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
那条顽固的直线，在死寂的尽头，毫无征兆地，向上跳了一下。
一个微小，却无比真实的波峰。
滴……滴……
第二声。
间隔漫长得令人窒息。
但它来了！
“活……活了？”
那个说脑死亡的年轻医生像见了鬼，指着屏幕，话都说不囫囵。
领队医生猛地扑过去，死死盯着那条开始以蜗牛速度起伏的曲线，激动到浑身颤抖：
“有自主心率了！虽然只有十几！但是回来了！她回来了！”
“快！稳住生命体征！”
“低温保护！联系脑科！”
“神迹……这是他妈的医学神迹……”
医疗团队再次疯狂运转，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段回舟依然维持着俯身的姿态。
他感觉到了。
就在他许下那个殉葬誓言的瞬间，一丝微弱到不可探知的“回应”，从那具冰冷的躯壳深处传来。
不是生理上的。
是灵魂层面的……共振。
她听到了。
她在地狱门口，听到了他的声音。
然后，她爬了回来。
段回舟缓缓直起身，看着被医生重新包围的梅梓，那张冰封的脸上，肌肉在微不可查地颤动。
他转身，走向已经吓傻的林屿。
“她留在电脑上的东西，”
段回舟的嗓子哑得像破锣，
“是什么？”
林屿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指向那台笔记本。
屏幕上，是一个极简的进度条。
下面有一行小字。
【预计完成时间：720小时】
进度条，只走了不到千分之一。
“她把耿老的‘魂’……抽了出来，正在用这个……进行逆向工程。”
林屿磕磕巴巴地解释，脸上是荒谬和敬畏，
“她想把记忆、经验、灵魂……这些东西，变成可以量化、复制的代码。”
“她用自己的命，撬开了新世界的一条缝。”
720小时。
三十天。
段回舟盯着那个进度条，眼底重新燃起火焰，是比刚才更深沉的疯狂。
他拿起对讲机。
“老魏。”
“老板。”
“庄园封锁，最高级。”
段回舟的命令冰冷而决绝，
“从现在起，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来。”
“还有，把全世界最顶尖的脑科、心脏科、神经科……所有专家，绑来。”
“不计代价。”
他挂断通讯，视线重新落回那个进度条上。
三十天。
他要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