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子昨天喝了两杯酒，晚上不舒服，连夜叫了医生来家里输液，清晨才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顾不上吃东西，匆匆忙忙就往这边来了。哪知他前脚刚落车，后脚老大两口子就来了。
“爸，为什么？”季大伯满脸受伤，谁家祖宅不是传给长子长孙，他爸为什么将祖宅给老二，爸是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的儿子，连带着不喜他的孙子？
季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眼底带着失望，“这不是我们祖宅，我们家三十年前才迁入京都，你忘了？”
季大伯老脸一僵，他确实是忘了。
“就算不是祖宅，那也是我们住了三十年的。爸，为什么传给老二，您连商量都没跟我们商量一下？”季伯母不理解，明明老两口平日里对他家朔儿疼爱有加，作为老两口的第一个曾孙，朔儿还不如那几个刚出生，连面都没见过的几个小的么？
那这些年的陪伴算什么？
“不是给老二，我把它给了莫莉。不止这座四合院，还有我最喜欢那栋小洋楼，都给了莫莉。”季老爷子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冷漠。
这一下，季大伯和季伯母都愣住了。
“为什么呢？”季大伯低喃，象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季伯母更是愤怒，“您愿意给一个外人，却不愿意给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为什么？就因为她给我们送过几次物资？因为她给您生了几个曾孙？真是好笑，就几次的好，比不过这么多年的陪伴么？您就不心疼心疼朔儿，他那两年在农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还那么小，您难道就不疼他么？”
季伯母声泪俱下，想到再见到孙儿时，孙儿瘦得头大身体小，身上没有每一块肉，只有皮包着骨头的模样，她的心疼得都要死掉了。
“我不疼他？”季老爷子冷笑，“我疼不疼他平日里你们是没长眼睛么？”
“您嘴上说着疼，可您却把房子给了别人。他是曾长孙，您这么做，别人会笑话他的。”季伯母对老爷子失望极了，嫁入季家三十多年，她一直以为两老是公平的，明理的，可现在看来，她下决断早了。
“封建王朝都复灭了，你们倒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古板。”季老爷子轻笑，“你们若对房产分配不满意，我可以把两套房子折算成钱，将钱给你们。只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家产已经上交，拿出这笔钱，我们家就什么都不剩了，也算是给你们兄弟二人分了家。以后，我和你弟他们生活，你们有空来看看我们就行。”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大伯不明白，他不过是要个说法，怎么就成了他要被分出去了？何况谁家父母不是和长子住，他父亲这样做，把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可我是这个意思。”季老爷子冷冰冰看着大儿子，又看向大儿媳，“莫莉救过我的命，我把房产给她，有错？”
“您可以把钱给她。”大伯母不讨厌莫莉，可她接受不了自己一家被不公平对待。
“可我想给她。”季老爷子执拗得象个孩子。
“我还比不上她一个外人吗？”季大伯愤怒，又痛苦。
“比不了。”季老爷子对大儿子失望了，“在你看来，你爸的命比不过两套房子吗？”
季大伯脸色一白，话说不出来了。
“你们能站在这里，是谁的功劳，你们忘了？”季老爷子质问。
“我们没忘。可我们这几年在农场受苦，小风却能在部队光明正大建功立业，他不比我们幸运？”大伯母依旧认为吃苦的是自己。
季老爷脸上失望之色更重，他颤斗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病例，其中就有五六张病危通知单，“看看吧，看看你口中的受苦，比不比得上我孙儿无数次重伤，无数次病危通知书”
季老爷子哽咽，“明明他可以不用这么拼命，可为了让家里平反，他连命都不要了。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光明正大，建功立业？当初我提议让和光去参军，是你舍不得，是怕你儿子出事，所以你不肯，不然，在部队光明正大的人就是你儿子。”
季老爷子捂着胸口，“你们没事，就少到这里来吧。”
不管脸色青白交织的季大伯两口子，季老爷子跟跄着走远了。
转角处，季老爷子看到了老妻，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都听到了？”季老爷子问。
季奶奶泪流满面，“那个病危通知书——”
“六次。”季老爷子眼框湿润，“还有一次是瘫痪，小风被确诊永远一辈子躺在床上。也是因为这个，莫莉才去了部队随军。莫莉去了不到几天，小风就好了。还有上一次，京都这边的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医院所有人都说小风活不成了，是伍老把小风送回了部队那边的医院，因为小风说不管死活他都要回到莫莉身边。结果，莫莉只是见了他一面，他便好转，第二天就能坐起来，能吃下饭了。”
季奶奶没想到小孙儿的情况竟然这么凶险，她后怕，又忍不住庆幸，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一直提到莫莉，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曾经要死了，我清楚知道我活不了了，可我却活下来了。活下来后，我的身体甚至比之前更好。”他想了很久，这个变量只有莫莉。而小风也是如此，有莫莉在，小风都转危为安了。
“可她就一个小丫头，她学了一点接骨的本事，但她不是医生，她能做什么？”季奶奶不明白。
季老爷子浑浊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后来我回京，去找了封一道长，他看到我的时候，吓着了，以为见到了我的鬼魂。他说我该死于一年前，而在我死后半年，小风也死了。不止我和小风，我们家从老到少，一个都没剩下。”
季奶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双腿发软，连忙扶着墙坐下。封一道长的师父是前国师，而他的能力不在他师父之下，他说过的话都一一应验了，从未有过失误。
“那现在的季家呢？”季奶奶问。
“繁荣昌盛，延绵不绝，千百年不衰！”季老爷子的声音更强有力。
季奶奶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她还是想要确认。
“因为你小孙儿娶了个好媳妇。”季老爷子这才笑了，眉眼舒展，“封一道长说，我们这孙媳妇来头不简单，有她在，保家族昌盛几百年不成问题。”
季奶奶更疑惑了，“人不过活百年，她怎么保几百年？”
“这我就不知道咯，反正我也活不了那么久，看不到。”季老爷子说自己看不到，可还是开心，“反正我信封一道长。”
“这就是你把房产给莫莉的原因？”季奶奶看见那房契和地契上的名字时，也愣住了。可她当时没当莫莉的面表现出来，只当老伴一下子有了几个曾孙，乐疯了，脑子不太清醒。
“恩。给莫莉，这是谢意，也是我的诚意，我得为季家留住她。以后若是她和小风闹了矛盾，希望她看在我老爷子的份上，不要舍了小风。”
“你想得倒是长远。”季奶奶一脸无语。
“行了，不说这个，小家伙们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季老爷子很是急切，六个孙儿孙女啊，他可太稀罕了。
莫莉种下果树，又给果树淋了水，修剪了一些叶子。
“姐姐，那边的院子里有个莲花池，里面养着锦鲤，黄色、红色、金色和白色的都有，很漂亮。”莫安没见过锦鲤，但是听说过。
莫莉上辈子见过锦鲤，变异的锦鲤，长得奇形怪状，比人还大，牙齿锋利，能一口咬断人的骨头。没变异的锦鲤她倒是没见过。
莫莉随着几个孩子走过游廊，拐了一个弯，来到另一个院子。院子里的房间布局大同小异，只有细微处有些差异。莫莉没数过，但她大致估算了一下，这座四合院的房间应该不下四百间。
这个院子布置得很雅致，处处都是景观，湖心亭，九曲回廊，假山，莲花，池鱼莫莉不懂这些，可她就是觉得不错。
然而要论方正大气，还是她现在住的院子，最大，也最富贵，处处精雕细琢，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可见修院子的人有多用心。
季良友推着孩子们四处转悠，身后跟着三个育儿嫂。
六个孩子没有哭，张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四处张望，那萌哒哒的模样，把季良友看得一脸痴迷。为了有时间陪孙儿孙女，季良友连轴转了大半个月，此时他只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他离不开这几个小家伙了。
然而这个时候他爸来了，第一句便是，“你带着人，去把我和你妈的东西收拾了，搬到这边来。”
季良友笑脸一僵，“明后天再去搬行不行？”
“不行，就现在，立刻，马上去。”季老爷子抢过儿子手里的推车，看着车里六张肉乎乎的小脸蛋，笑出了一脸褶子，“哎哟，长得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