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南村邮寄来的锄头到了，莫莉让赵建安把之前借来的锄头给人家还回去，并拿了一条烟熏腊肉做谢礼。
赵建安去还锄头回来，手上多了一棵大白菜，“这是回礼。”
“这白菜长得挺好。”莫莉笑着接过，她家里正缺青菜呢，还没来得及去买，“忘了问，那锄头你是借了谁家的？”
“1团营长林德勇，妻子方秀燕，方嫂子也是从村来的，她生了六个孩子，都养在身边，是挺能干的一个嫂子。”赵建安不知想到什么，摇摇头，“就是有些，嗯，太苦了。”
“什么意思？”莫莉不解。
“六个孩子都是女孩。”赵建安道。
莫莉蹙眉，她没想到赵建安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过这个世道大部分人都这样，也怪不了赵建安。
“你这什么表情，不是我不喜欢女孩子，是林营长一家想要一个男孩子。林营长上面的哥哥姐姐都死了，能长到成年的只有林营养一人，他爸妈做梦都想家族兴旺，儿孙满堂。所以即使方嫂子生了这么多女孩子，他们也没让方嫂子把孩子送人，只是要求方嫂子继续生，直到生出孙子。”赵建安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那也是林营长一家的问题，跟他有什么关系呢，然而他被莫莉赶出了家门。
看着面前砰一声关上的大门，他傻眼了，这怎么就生气了呢？
“儿多累母，以后你们两个不能要求妻子生太多孩子，知道吗？”莫莉板着脸，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对莫安和陆律道。
莫安挺直了身板，小脸也绷紧了，“知道了姐姐。”
陆律黑黝黝的眸子注视了莫莉，“妈妈，多少个？”
这是问莫莉应该生多少个的意思。
“两三个就差不多了。”这是莫莉自己的看法。
莫安拧着眉头认真回忆了一下，村里好多人家都是五六个孩子，七八个的也不少见。他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要是我娶的老婆自己想生很多个呢？”
莫莉：“”
她忘了这种可能性。
“那就随她。”
季和风今天上山抓兔子，结果不止抓了兔子，还打了两头野猪，好家伙，其中一头有两百多斤，另一头三百多斤，加起来有五百多斤。
他学着那日莫莉的做法，将它们拖回军营，也没回家，直接往食堂去。
这会儿刚到中午，很多人才吃完饭，看到那两头大野猪，一个个都围了上来。
“季营长你一个人猎的野猪？”有士兵问。
季和风嗯一声，对那士兵道，“帮我去看看我家那两个孩子在不在家，让他们过来凑凑热闹。”
“好的，我这就去。”那士兵跑了。
其他人见此，热心道，“季营长，我们帮你一起推。”
季和风没推辞，“行啊，我正好累了，你们来。”
季和风干脆将那藤蔓放下，背着背篓让到一旁。
一开始只有两个士兵上前，一人拉，一人推，没推动。他们不信邪，使出了全身力气，脸和耳朵都涨红了，那两头猪才动了一点。
“你们两个行不行啊？”旁边的人起哄。
“别说风凉话，这两头猪真的很重，加起来只怕不下四百斤。”负责拉的士兵喘着气道，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东西，季营长怎么一个人从山上弄回来的。
“这两头猪看着确实不小，我来试试。”
“你一个人不行，你们几个也一起上。”
最后，是一群士兵有说有笑，把野猪送到了食堂。
莫安和陆律一路跑过来时，就见季和风坐在食堂里，他脚边是一个背篓，他自己则捧着一个饭盒，大口吃着饭。
“姐夫，你打的野猪在哪里呢？”莫安问。
季和风指了指，“在里面，师傅已经在杀猪，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莫安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却被季和风喊住，“等等，你过来的时候，你姐姐说什么没有？”
“姐姐说家里没有油炒菜。”莫安道。
“行，我知道了。你和小律先进去看，留意着点小律，他要是害怕，你就带他出来。”
“好，我会看着他的。”
季和风饭没吃完，赵建安也到了，坐下来张口就问，“听说你猎了两头大野猪？”
季和风吃得头也不抬，“你消息倒是很准时。”
赵建安：“用枪打的？”
“我压根就没带去。”季和风没说自己拿拳头砸的，一拳接着一拳，打得畅快极了。
“那就好。”赵建安松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所有人都盯着季和风，就等他犯错呢，一点小事都能被放大，被人拿来做文章。
“我知道轻重。”本来这两个晚上要去团长和师长家里吃饭，他谨慎地推掉了。
赵建安把椅子拉了拉，“我今天被你媳妇赶出你家了。”
季和风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建安，要知道莫莉对赵建安和对别人可不一样，一声声赵大哥，叫得他心里都泛酸味。
“你对她做了什么？”季和风脸色难看，下意识就认为是赵建安欺负莫莉了。
“我也没干什么啊。”赵建安挠了挠脑袋，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惹莫莉生气的点在哪里，“我说说今天我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你帮我分析分析哪里出问题了。”
十分钟后。
季和风把筷子放下，看着赵建安苦恼的模样，只觉得活该。
“在我们家，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矜贵。甚至，我们季家的传统是女孩子更要娇养，出嫁那必然是十里红妆。”季和风道。
“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女孩子啊，可家里必须有个男孩子传宗接代，这不是大家都知道默认的事情么？”
“那是你，不是我。而且生男孩还是生女孩子又不是女人能选的，一块地上你播什么种子，它就长出什么庄稼，她们才是受伤害的一方。我以后不会让莫莉生六个孩子，她想生几个就几个，一个都不生我也接受，反正我们现在也有儿子了。”
“你认真的？”
“当然。”
赵建安陷入了沉思。
季和风不管他，拿着空饭盒进了后厨，把饭盒洗干净，放回原来位置。
“王叔，我媳妇想要点肥肉或者板油炼猪油，家里没有油炒菜了。”季和风道。
王叔正拿着刀剔骨头，闻言，二话不说，割了一大块猪板油，又切了十来斤的猪五花，排骨也切了十来斤，装到木桶里，盖上盖子，让季和风提回去。
厨房的人只是看一眼，没说话，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这是季和风打回来的野猪，几百斤的肉，他就拿个二十来斤，不算过份。
“谢谢您嘞。”季和风笑。
王叔挥挥手，“快走。把这两孩子也带回去。”
季和风便招呼莫安和陆律，“走，回家看兔子去。”
王叔目送他们三人走远，眼框湿润，没人知道他是看着季和风长大的，当初来军营这边当厨师，也是季老爷子走关系安排他过来的，并把他一家子老小都迁到了附近的镇上，还给他儿子儿媳妇安排了工作。
远离动荡的大城市，他们一家子在这里过上了平稳的日子，倒是季老爷子一家——
老爷子，少爷现在挺好的。
从前心事重重，豁出性命去拼军功的少爷，象一张绷紧的弓，他真怕这张弓不知什么时候就断了。
得知小少爷瘫痪，今后没有痊愈的可能，他愁得几天几夜没睡觉，差点就跑去找老爷子负荆请罪。结果他还没出发，那位叫莫莉的少夫人来了，两天后，小少爷就好了，生龙活虎，比从前更精神了。那一直压在小少爷肩膀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就散了，小少爷由内而外，变得鲜活起来。
一定是那位叫莫莉的少夫人对小少爷做了什么。
王叔一面感激莫莉，一面又对莫莉好奇不已。他见过莫莉两次，可除了过目不忘的漂亮，他暂时什么都看不出来。
季和风抓了七只兔子，三只公的，四只母的，大的有六七斤，小的也有三四斤。
兔笼他是照着莫莉从前那个做的，做得很大，装七只兔子也绰绰有馀。
小鸡昨天就送来了，一共是七只，分别跟两个农户买的，除了一只公的，剩下六只都是母的。
兔笼和鸡笼靠着墙，季和风用茅草给它们搭了个屋顶，遮风挡雨用。
“下午我再去乡下买一些蔬菜回来。”季和风道。
供销社也有蔬菜卖，但要大量购买的话，还是跟农户买比较划算。
莫莉切着猪板油，问他，“钱还够吗？”
“够的。”季和风嘿嘿笑两声，走到莫莉身边，“晚餐在食堂吃，这排骨和五花肉要不要腌起来？”
莫莉点头，“要的。”
“我来腌。”季和风洗手开始忙活，他状似漫不经心，“你生赵建安的气了？”
“没有。”莫莉否认。
“可他说你把他赶出家门。”
“好吧，当时有一点气。”
“现在不气了？”
“我管不了他的想法和观念。”
“我和他不一样，不管女儿还是儿子，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
“”她是不信的。
“不生也行。”
“我不行，我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莫莉一脸认真。
这一下，怔愣的人换成了季和风，他不可置信看着莫莉，“你想要生孩子？”
既然想要生孩子，为何两人同睡一张床，她冷淡得象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木头人？
季和风心里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莫莉该不会是想和别人生孩子吧？
“小孩子那么可爱，为什么不想？”莫莉反问。
季和风：“”
可爱么？
他怎么不觉得。
“你觉得，什么时候生孩子比较好？或者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生？”这话问出来，季和风紧张得呼吸都忘记了。
“看缘分。”莫莉说着将猪板油放进锅里。
滋滋的声音打散了两人间有些奇怪的氛围。
季和风抿了抿唇，转身出了厨房，提起墙角的锄头，“我去开垦荒地。”
莫莉看一眼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荒地已经被莫莉开垦得差不多，季和风把剩下的地锄完，又把翻过的地重新整理一遍，把大一点的泥块敲碎，直到天要黑了才扛着锄头回营区。
家里没有人，莫莉带莫安和陆律去食堂吃饭。他们来的时候，食堂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三个各自拿着一个饭盒，随便选一个队伍排着。
空气里弥漫着肉香味，莫安吸了吸鼻子，“姐姐，食堂的大厨手艺好厉害，做出来的肉好香啊。”
陆律也点点头，“香！”
“是很香，不懂他们用了哪些料，怎么煮的。”她自己煮的野猪肉就没这么香。
“莫莉妹子，多亏了你家季营长，今晚我们吃上了免费的猪肉。”一个女人笑着和莫莉打招呼。
莫莉对她有印象，是前几天陆律突然失控攻击的那两位嫂子里的一个。记得赵建安说这位圆润一些的嫂子姓顾，2团团长方佑安的妻子。
顾嫂子身边还跟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子，男子大的比莫安还高一个头，女孩子的年纪看着差不多和陆律一样大，此时三个孩子都在好奇打量着这莫莉三人。
“顾嫂子客气了。”莫莉道。
顾嫂子笑了，“那可不是客气，我们真心实意道谢。”
即使是感谢，顾嫂子也没打算介绍自己家的孩子，更没说让几个孩子一起玩。
今天的野猪很大，大家能分到的猪肉不少，一人一大勺，在饭盒上冒了尖。
轮到莫莉三人，王叔除了给他们一人一大勺子野猪肉，还额外用饭盒给他们装了一盒糖醋排骨。
这排骨是给军区领导的，一般人没有。
莫莉诧异，“您认得我们？”
“认得的。”王叔道，埋头给下一位打饭。
莫莉三人找了张桌子，莫莉和陆律并排坐，莫安则坐对面。
季和风提着饭盒过来时，那盒糖醋排骨已经吃去了一半，他心里更难受了，她心里果然没有他。
季和风的饭菜盒满得盖不住盖子，里面猪杂，猪肉和排骨都不缺，可他心里依旧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