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来了两个人，是两个中年女人。
按理说，像陆律这样的情况，爷爷奶奶健在，又有抚恤金，并不符合福利院招收的标准，可军区领导发话，几个领导和陆正的战友给福利院捐了一笔钱，福利院便破例同意收了陆律。
莫莉四个人回到家时，家门外站着成宇斌和包昊明外，还有几个莫莉不认识的男人。这些人都穿着军装，只有两个中年女人穿着藏青色土布，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
这两位就是福利院来的人。
除此外，还有一些军嫂和孩子，站在远处看着。
陆律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此时人象是被吓着了，紧紧抓着莫莉的手不放。
“就是这个孩子。”成宇斌指了指陆律，看着陆律瘦得有些凹陷的小脸，胸口有点闷。
“他的精神问题严重么？”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开口，面露担忧，“会不会有攻击性，我们福利院有一些是婴儿，他会不会——伤人？”
“这个——”成宇斌看向包昊明。
包昊明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只听孩子的爷爷奶奶说他会打人，会摔东西。”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尤豫的神色。
“那这位是？”她们指了指莫莉。
“她是我爱人。”季和风开口，“陆律是我们前任团长的儿子，是烈士之子。”
中年女人点点头，“我们知道陆律是个好孩子，因为他有一对好父母。可现在他生了病，在没确定他会不会给福利院带来危害之前，我们要为福利院其他孩子的安危负责。”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成宇斌和包昊明等人都沉默了。
“我看孩子亲近这位小嫂子，看来他很信任这位小嫂子，你们为什么不把陆律交给这位小嫂子照顾呢？”其中一中年女人道。
季和风拧了拧眉头，“我爱人今年十八岁，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若是没有人二十四个小时看顾，随时可能会出现危险。莫莉她是一个独立的人，陆律不是她的责任，她不该承担这份责任，也不该承担这份压力。
“姐姐，真的要把陆律送走吗？”莫安心情有些低落，他不知道把陆律送走是好，还是不好。
莫莉没有说话，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传来了轻微的痛感，这孩子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抓她？
她扭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已经停止哭泣的人，眼框又蓄满了泪水。
他是听懂了吧？
听到他们要将他送走，所以哭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那眼睛里充满委屈和不舍。
莫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刺痛。
“没有经验不是问题，让孩子信任和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看到了吗，这孩子在这位小嫂子身边的时候特别乖，这是一种很好的迹象。”那个女人继续道，“让孩子跟着这位小嫂子或许对他的病情有益。”
众人都沉默了，陆律亲近莫莉，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可他们不能去强迫莫莉，让一个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去养育别人的孩子。
一方面，他们殷切希望莫莉留下孩子，这是孩子最好的归宿，也算他们对陆正夫妻有了交代；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开口强求莫莉，留下一个他们以权压人的不良影响。
所以，最好是莫莉主动开口留下孩子。
莫莉不是傻子，她看出了这些人的打算。
“顺着你的心来，送走孩子也好，留下孩子也好，都不要勉强自己。”季和风在莫莉耳边道。
莫莉看一眼季和风，然后转身面对成宇斌和包昊明，“我可以养这个孩子，但我有一个条件。”
成宇斌：“什么条件？”
莫莉：“我要开六分荒地。”
成宇斌愣了一下，不解看向包昊明，无声询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爱人想在河边开六分荒地来种菜，种粮食。”季和风解释。
成宇斌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没人要的荒地，给她就给她了，“可以，我替组织同意了。毕竟你要养育这个孩子，粮食恐怕不够吃，自食其力，组织理解你的难处。”
这是变相告诉莫莉，要了六分荒地，今后就不能再以养育陆律为由，开口要其他的东西。
莫莉点头，“谢谢领导理解。”
陆律就这样留了下来。
莫莉牵着他往家里走，关上院门后，陆律喊了一声，“妈妈。”
莫莉脚步一顿，莫安也惊讶扭头，“姐，他刚才叫你妈妈。”
“我听到了。”莫莉的心像被水泡着，有点软。
“既然决定收养陆律，那收养手续肯定是得办。你想让他叫你姐姐，还是想让他叫你妈妈？”他和陆正是以兄弟相称，如果陆律叫莫莉姐姐，那他就比陆正低了一辈。
罢了，随他吧。
“妈妈！”陆律又叫了一声，眼里带着执着。
莫莉无奈摊手，“似乎由不得我选。”
季和风噗嗤一声笑了，“凭白得了个好大儿，也不亏。儿子，来，叫声爸爸。”
陆律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季和风，依旧粘着莫莉，又叫了一声，“妈妈。”
莫莉弯了弯唇，摸摸他的头，“乖。”
莫安这时才回神，“本以为是弟弟，现在成了外甥。”
莫莉：“不管是弟弟还是外甥，都是你带，辛苦了小安。”
莫安挠了挠脑袋，“我先练习带大的，等姐姐你生了，我和陆律一起帮你带孩子。”
这话一出，莫莉和季和风都沉默了，别看他们现在睡一张床，但却各自盖各自的被子。
生孩子么？
不急，慢慢来吧。
季和风盯着莫莉的脑袋，大脑开始不受控制，若是有一个身上流着他和莫莉血液的孩子似乎也挺好的。
午饭时间到了，莫莉带着陆律和莫安往食堂去，她发现陆律在人多的地方似乎更容易紧张，为了改变他这个毛病，她决定多带他去人多的地方。只要让他确定人多不一定意味着危险，他或许就适应了。
三人一进食堂就闻到了肉香味，莫安对狼肉实在是好奇，小跑着去排队。
不止莫安激动，食堂的众人也激动。
“看到小黑板上的字了吗？今天免费吃狼肉。”
“哎哟，还有这好事！”
“是我们的人去山上猎的狼？可我没听说最近有拉练任务啊。”
“我也没听说哪个小队碰上狼了。”
“你们都猜错了，不是我们，是家属。是1团一位家属猎到了三头狼，昨晚就送到食堂了。”
“家属们这么厉害啊？几个人？用了什么武器？”
“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用了什么武器不清楚。”
“骗谁呢？说谎不打草稿。”
“爱信不信。”
“”
莫安报了季和风的名字，大师傅果然端了一小盆狼肉给他，看着有四五斤的样子。
“都是免费吃狼肉，凭什么他得那么多，我们只有几块？”有人不服出声。
“就凭狼肉是人家打回来的。行了，要吃的就把饭盒拿来，不吃就让一边去。”大师傅语气不客气道。
排队的人都沉默了，乖乖把饭盒递上去，视线却紧跟着莫安，看到莫安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汇合，那女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孩子。
这个漂亮的女人他们听说了，是1团季和风营长的妻子。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
“且是1团的家属。”
“说的该不会就是他们三个吧？”
众人沉默了。
季和风正在用石灰粉刷家里的墙壁，几个房间已经刷好了，客厅刷到一半，餐桌和椅子被他搬到了走廊下。
“你这速度挺快。”莫莉道。
“不快不行，你从老家邮寄来的东西到了，我把它们暂时存放在收发室那边。等晚上这些石灰干了，我再用车去把它们推回来。”季和风放下工具去洗手。
莫莉：“你今天都在刷墙？不是同意要去检查身体？”
季和风一怔，“你不提我都忘了。等我刷完墙再去。”
说着，季和风突然压低了声音，“会被检查出来吗？”
莫莉摇头，“应该不会。”
其实她也好奇能不能查出来。
“姐姐，姐夫，你们快一点，我等不及要吃狼肉了。”莫安已经在桌边坐好。
陆律也已经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盘肉。
莫莉也好奇狼肉是什么味道，她坐下后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嘴里。狼肉的味道很重，食堂的大师傅舍得下料，掩盖了狼肉的腥臭味，炖的时间也够久。
不过总体上来说，肉质偏粗糙，是真的比不上家养的猪肉。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两个孩子吃得很欢，大抵是物以稀为贵，吃多了猪肉，偶尔吃传说中的东西，令他们莫名兴奋。
午饭后稍作休息，莫莉又带着两个孩子去开垦荒地。许是上午摔了一跤，陆律知道怕了，整个下午都乖乖跟在莫安身后。
一整个下午，莫莉把路开了出来，还铺上了石头，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天黑下来之前，他们就回到了家。
“锅里已经烧了热水，你们先洗澡，一会我们去包政委家吃饭。”季和风道。
莫莉发现走廊下多了几个眼熟的袋子，正是她从老家邮寄过来的东西。
她当即让莫安和陆律先去洗澡，自己拿了剪刀拆包裹。
“新的卫生间做好了，不过要等一两天才能用。”季和风在捡卫生间附近的石头，打扫地上已经硬化的泥浆。
莫莉嗯一声，“去做客要带什么礼？”
季和风脸色一变，糟了，今天忙到脚不沾地，他忘了。
“还有糕点票吗？如果有糕点票，买一两盒糕点过去就行。”
莫莉看了一眼手表，提醒他，“这个点供销社应该关门了。”
“那就再带一条鱼吧。”昨天他送鱼过去的时候，政委笑得挺开心的。
“鱼昨天送过了，带一条腊肉过去吧。”莫莉去挑一条三四斤重的腊肉。
“今晚是包政委家，明晚是成团长家，后天是师长家。”季和风掰着手指头数。
莫莉：“那正好一视同仁了，都送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