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戏台搭建在花园中央的湖泊之上,以曲廊与岸相连。此刻,岸边的宴席区已是觥筹交错,身着华服的北蛮贵族们分坐两侧,侍从们穿梭其间添酒布菜。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赤金色锦袍的年轻女子,容貌明艳,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塔娜公主。她身侧稍下的位置,则是一位身材魁悟、面容刚毅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北蛮大皇子拓跋烈。
苏微雨捧着柳如烟接下来要更换的舞衣和头饰,垂首站在戏台后方临时搭建的帷幕隔间里。这个位置恰好能通过帷幕的缝隙,隐约看到部分宴席场景。她的目光焦急地在那些模糊的人影中搜寻,心跳如擂鼓。
丝竹声起,柳如烟与其他几名舞姬翩然登场,在水榭中央随着乐声起舞。她的舞姿依旧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轻盈曼妙,引得席间不时传来低低的赞叹。但苏微雨对此毫无所觉,她的全部心神都用在辨认宾客上。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主位下首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那里坐着一个穿着北蛮贵族服饰的男子,身形颀长,但微微倚靠着椅背,侧脸在晃动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消瘦,正是萧煜!他手中握着一个酒杯,却并未饮用,只是低着头,偶尔轻微咳嗽一声,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感,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微雨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是他!他真的在这里!虽然憔瘁了许多,但她绝不会认错。强烈的酸楚和心疼涌上心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仿佛有所感应,一直低着头的萧煜忽然抬起眼,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戏台方向。他的视线掠过起舞的柳如烟,然后,不经意地,与帷幕缝隙后那双盈满了泪水、正死死盯着他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萧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一僵,握着酒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眼中先是闪过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深切的忧虑和几乎是严厉的警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无声地呵斥:“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
两人的对视仅仅持续了一瞬。萧煜立刻垂下眼睑,掩去所有情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他依旧是那个体弱、沉默的中原客人。他甚至抬起手,用袖口掩住唇,又低低咳嗽了两声。
苏微雨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发凉,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靠在了冰冷的帷幕支架上,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没有失声哭出来。她明白了,萧风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萧煜的“病弱”和“失忆”极有可能是伪装。而他刚才那个眼神,明确地告诉她,这里极度危险,她不该来。
“看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微雨悚然回神,发现柳如烟不知何时已跳完第一支舞,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帷幕后,正一边快速解开身上舞衣的系带,一边用眼神示意她递上新的舞衣。柳如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警示。
苏微雨慌忙收敛心神,将手中早已备好的第二套舞衣递过去,手指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斗。
柳如烟迅速更换着衣物,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看到你想见的人了?还活着?”
苏微雨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活着就好。”柳如烟系好最后一根带子,语气平淡,“记住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想害死他,就管好你自己。”说完,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笑容,再次翩然步入戏台中央。
苏微雨靠在原地,心脏仍在剧烈跳动。萧煜那苍白而警剔的面容,和他那双写满警告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找到了他,确认他还活着,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似乎是比之前想象的更复杂的困境和更巨大的危险。
宴席上,拓跋烈端起酒杯,向塔娜公主示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沉默的萧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王妹这位中原客人,似乎身体依旧不适?如此盛宴,未免扫兴。”
塔娜公主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王兄费心,他只是水土不服,需要静养。”她说着,也瞥了萧煜一眼,眼神复杂。
萧煜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依旧低垂着眼,专注于手中的酒杯,象一个游离于喧嚣之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