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不急不恼,也没有立刻回答苏微雨关于“好处”与“风险”的问题。她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轮冷月,声音平缓地讲述起来,象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娘是中原人,一个江南的歌女。”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她被一个北蛮商人花言巧语骗了身心,怀了我之后,那商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执意生下了我,自己却郁郁而终。”
柳如烟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但苏微雨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的苦涩。
“我从小在这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看尽世态炎凉。”柳如烟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苏微雨脸上,那目光通透而带着一丝悲泯,“我娘若有你一半的勇气和决绝,为了想见的人敢闯这龙潭虎穴,或许……她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轻轻叹息一声:“你身上有她的影子,同样是中原女子,同样为情所困,身陷囹圄。但你比她更坚韧,眼神里有她不曾有过的东西。”
柳如烟向前倾了倾身,目光如烛火般映照着苏微雨:“告诉我真话。你冒险要寻的那人,究竟是你什么人?你混入公主府,真的只为‘确认安危’?或许,你说了真话,我才能真正考虑,是否要助你。”
苏微雨听着柳如烟的身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那同为中原女子的血脉联系,那同样漂泊无依的命运共鸣,以及柳如烟话语里那一点点未曾抿灭的善意,象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紧绷多日的心防。
她一直强撑的镇定和伪装在柳如烟这通透的目光和带着伤痛的叙述面前土崩瓦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不再试图掩饰。
“柳姑娘……”苏微雨的声音哽咽,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我……我并非有意欺瞒。”她用力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终于吐露了部分实情,“我要寻的人,是……是我的夫君。他失陷在公主府,生死未卜。我此来北蛮,千辛万苦,只为寻他,见他一面,知道他是否安好……我,我不能失去他……”
她的话语破碎,却充满了绝望与牵挂。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萧煜与她的关系,虽然依旧隐去了姓名和具体身份,但“夫君”二字,已道尽了一切。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苏微雨的哭泣和坦白,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她看着苏微雨泪流满面的样子,那双惯常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等苏微雨的哭声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夫君么……这就说得通了。”她沉吟片刻,似乎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夏日宴饮,公主确实递了帖子过来。按惯例,我可带一名贴身侍女随行,负责整理衣物、补妆等琐事。”
她看向苏微雨:“这名额,我可以给你。”
苏微雨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惊喜。
柳如烟却语气一转,变得严肃:“但你要记住几点。第一,进入公主府后,一切听我指示,绝不可擅自行动。第二,我只能尽力带你靠近内院,能否见到你夫君,是未知之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目光锐利,“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你必须立刻与我撇清关系,我绝不会承认与你有任何瓜葛。你可能做到?”
苏微雨没有任何尤豫,用力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能!我能做到!谢谢柳姑娘!此恩此情,阿雨永世不忘!”
柳如烟摆了摆手,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神态:“不必谢我,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回去休息吧,此事勿要对任何人提起。具体安排,届时我会告诉你。”
苏微雨再次深深一拜,这才转身退出小楼。走出门外,夜风拂过她泪湿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但她心中却燃起了多日来未曾有过的希望之火。
而在据点中,当徐知远收到暗线“苏姑娘已取得柳如烟信任,获允以侍女身份随行入府”的消息时,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稍松弛。萧风则是长长吐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计划,终于向前推进了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