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雨和露珠在那个江南小镇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价格也最便宜的客栈,租下了一间位于后院角落的简陋房间。房间狭小潮湿,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张破桌子,但好在足够隐蔽。
入住后,两人几乎足不出户。露珠负责外出购买最简单的食物——通常是粗面饼子和一点咸菜,偶尔买些不易腐烂的瓜果。苏微雨则终日待在房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任何动静。客栈里其他旅客的脚步声、掌柜的吆喝、甚至后院骡马的响鼻,都能让她心惊肉跳半晌。她不敢多吃,一方面是节省银钱,另一方面也是孕吐反应在连续的奔波和紧张情绪下变得更为频繁和剧烈,常常是勉强吃下一点东西,下一刻就忍不住干呕起来,只能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这种日夜警剔、食不下咽的生活让两人都迅速消瘦下去,精神也绷得紧紧的。苏微雨看着所剩不多的钱囊,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公共马车虽然能载她们走远路,但目标太大,沿途关卡盘查起来也容易暴露,而且速度太慢,无法灵活改变路线。
这日,她让露珠去镇上悄悄打听了一下牲口市集的情况。露珠回来告诉她,镇子东头有个小市集,有卖牲口的,价格比京城便宜许多。
苏微雨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她取出了一小锭银子,对露珠说:“我们去买头驴子。”
露珠吓了一跳:“姨娘,我们的钱……”
“我知道。”苏微雨打断她,眼神坚定,“但驴子比马车便宜,吃得也少,能走马车走不了的小路,也更不起眼。我们必须更快、更灵活地离开主要官道。”
两人再次仔细伪装后,来到了那个嘈杂的牲口市集。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气味和贩子的吆喝声。她们避开那些看起来精明油滑的马贩,在一个角落找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农,他手里牵着一头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眼神温顺的灰色小毛驴。
苏微雨壮着胆子上前,压低声线,模仿着本地口音,笨拙地讨价还价。老农见是两个年轻妇人,虽觉得奇怪,但看她们衣着破旧,也没多想。几番来回,苏微雨最终用比预期稍低一点的价格买下了这头驴子,还附带了一个旧的驮架。
这笔开销让她们本就不多的盘缠又缩水了一截,露珠心疼不已。但苏微雨知道这是必要的投资。有了代步工具,她们就能更快地深入江南水网地带,避开主要的城镇和关卡,查找更偏僻的落脚点。
她们牵着新买的、温顺的瘦驴回到客栈,将它拴在后院最不显眼的角落。苏微雨抚摸着驴子粗糙的皮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明天,她们就将再次启程,骑着这头小毛驴,走向更未知、但也可能更安全的深处。每一步都更加艰难,但也离自由更近了一点。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将苏微雨和露珠主仆二人困在了荒郊野外。雨水冰冷刺骨,道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她们没有雨具,很快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单薄的粗布衣紧紧贴在身上,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那头瘦弱的毛驴也走得极其艰难,蹄子不时陷入泥坑,需要两人费力拉扯才能前行。露珠一边努力牵着驴,一边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苏微雨遮挡一些风雨,带着哭腔道:“姐……姐姐,雨太大了,找个地方避避吧?”
苏微雨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嘴唇冻得发紫,却摇了摇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可避。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停留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腹中隐隐传来不适感,让她心惊胆战。
她一手紧紧护着小腹,另一手帮着露珠一起拉扯缰绳,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雨水模糊了视线,寒冷侵蚀着意志。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掌心下的小腹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或许是她的错觉,但那种奇妙的连接感却在瞬间击中了她。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挣扎。她还有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小生命。这个认知象一道微弱的暖流,驱散了部分严寒,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勇气。她不能倒在这里。
“坚持住,露珠。”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微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就快到了,前面一定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运气终于眷顾了她们一次。雨势渐小时,她们终于在官道旁发现了一个废弃的茶棚。虽然残破漏雨,但至少能暂时屏蔽风雨。两人挤在角落里,靠着彼此的身体取暖,啃着被雨水泡得发软的干粮,熬过了这个冰冷的夜晚。
经历这番磨难后,她们更加谨慎。又行了几日,终于来到了一个距离京城已相当遥远、看起来民风淳朴的江南小县城——临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