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露珠的掩护和协助,苏微雨的准备工作得以更细致地进行。她知道出府后可能需要伪造文书或路引,萧煜的笔迹是关键。以往在书房伺候时,她曾无意中记下过他批阅文书时的一些独特运笔习惯。
如今,在听竹苑西厢房内,每当确保无人打扰时,她便让露珠在门外留意动静,自己则铺开废纸,用普通的毛笔蘸着清水,在纸上一遍遍临摹记忆中书案上那些批注的字迹。清水写字,干后无痕,极为安全。她练习的是“准”、“阅”、“知”、“萧煜”等常见字和签名,力求形似。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记忆力的过程,但她做得异常专注。
同时,她对逃跑路线的规划也愈发清淅。她将露珠打听到的零散信息与自己观察到的路径相结合:比如西南角门平日戌时换岗,有一刻钟的空隙;负责倒夜香的老王头每日卯初会开一次后侧小门,且时常醉酒误事;外院巡夜的护卫每隔两炷香会经过一次东边长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中逐渐拼凑出数条可能通往外界的路径,并不断比较、优化。
最重要的盘缠细软处理起来必须万分谨慎。她将之前攒下的银钱、碎银和那几件挑出来的首饰,用不同的软布分别包成极小的、不起眼的小包。
随后,她利用每日例行去小花园散步消食的机会,由露珠陪着,看似悠闲地漫步,实则精准地走向早已选好的隐蔽地点。
假山群深处一道不易察觉的石缝里,她趁露珠用身体挡住可能视线的瞬间,飞快地塞入一个小包。
一株老槐树根部天然的树洞,被落叶半遮半掩,她俯身装作整理绣鞋,将另一个小包推进深处。
花园边缘堆放杂物的角落,几块松动的砖块后面,也成了她的秘密储藏点。
她每次只携带一两个小包,分散在不同日子、不同地点藏匿。这样即使某个藏匿点意外被发现,损失也有限,不会引起大规模搜查。这个过程缓慢而小心,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险。
露珠的心每次都提到嗓子眼,但总是尽力配合,或用闲聊分散偶尔路过的婆子的注意力,或用身体巧妙地遮挡苏微雨的动作。
每次藏好一份,苏微雨的心就安定一分,但也更紧张一分。这些分散在各处的“希望”,是她和孩子未来生存的根基。她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罗网的蜘蛛,沉默而耐心地为自己铺设着那条通往自由的险径。
萧煜与林婉清的婚期正式定下,府中上下忙碌筹备的气氛日益浓厚。红绸、喜字开始装点廊庑,下人们步履匆匆,谈论的都是婚宴采买、宾客安排等事。这份喧嚣和喜庆,恰恰为苏微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她冷静地意识到,大婚当日将是府中守卫注意力最分散、也最无人会留意她这个“失意”妾室的时候。萧煜作为新郎,更是从早到晚都会被繁琐礼仪和众多宾客缠住,绝无暇分心关注听竹苑西厢。
时机已到,必须行动。
她低声对露珠交代:“日子定了,就在……大婚那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淅。
露珠闻言,手一抖,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盘,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但很快强制自己镇定下来,重重点头。
苏微雨继续吩咐,语速平缓却不容置疑:“下次你借口替我买绣线或零嘴出府时,去南城……找一家不起眼的车行,租一辆最普通的骡车。记住,车身上不能有任何家族标记,越普通越好。与车夫约定好,大婚日酉时三刻,在城西‘永济’破败石桥下等着,预付一半车资,事成后付另一半。我们要去……蓟州。”她报了一个她通过阅读地理志选定的、相对偏远但并非荒凉的方向。
接着,她又道:“再去旧衣铺,买两套合身的粗布衣裳,要最寻常农户家穿的那种,颜色灰暗些,尺寸你我知道。”她需要换掉身上这显眼的绫罗绸缎。
露珠紧张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要求,手心全是汗。“奴婢记下了,姨娘放心。”她知道这差事至关重要,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几日后,露珠果然寻了个由头,禀明了管事妈妈,说是苏姨娘想换些新花样绣帕子,要出府去东街买些丝线花样。得了准许后,她揣着苏微雨给她的碎银和一小件易于脱手的小银饰,心跳如鼓地出了镇国公府侧门。
她没有先去东街,而是绕道去了更混杂的南城。按照苏微雨的指示,她找到一家门面狭小、骡马看起来也颇显老旧的车行。她强作镇定,用尽量自然的口气与那眯着眼打量她的车行老板谈价钱,约定时间地点,预付了定钱,拿到了一个简单的赁车凭证,小心收好。
随后,她又找到一家旧衣铺,快速挑了两套半新不旧、毫无特色的灰褐色粗布衣裙,包好后,才匆匆去东街买了些丝线绣样作为掩饰。
回到听竹苑,露珠避开人,将赁车的凭证和粗布衣裳悄悄交给苏微雨。完成任务的松弛和后怕让她几乎软倒,但看到苏微雨检查东西时那异常镇定和专注的眼神,她又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苏微雨仔细查看了那粗糙的凭证和毫无特色的衣裳,满意地点点头。她将凭证小心藏好,把一套衣裳交给露珠:“这个你收好,到时贴身藏着。”另一套她自已收了起来。
计划的内核部分已经就位。现在,只等待那喧闹混乱的大婚之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