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灯不灭,人不散(1 / 1)

江南的雨,连着下了七日未停。

青石板被泡得发白,河面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断桥残基半没水中,像一头沉睡却随时会睁眼的巨兽。

谢云书立于桥心,素袍贴背,湿冷刺骨,手中银针微微颤动,针尖悬在焦黑裂缝之上,迟迟未落。

第三针,本该是顺脉之始。

可地气紊乱如沸水翻涌,时而炽热灼人,时而阴寒彻骨。

银针刚触地面,便发出“嗡——”的一声哀鸣,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弹开,针尾划破他指尖,血珠坠入泥中,瞬间被吞噬不见。

“不对。”苏晚晴眉头紧锁,蹲下身,掌心贴地。

她不懂灵脉玄术,但她懂土壤——前世研究堆肥发酵三十年,泥土的温度、湿度、菌群活性,她闭着眼都能感知。

而此刻这地,像是死腐多年又被强行灌入毒火,内部结构早已崩坏。

“有人动过手脚。”她低声道,“不是自然溃败,是人为毁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叮铃、叮铃……一声接一声,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

一个佝偻的身影自雨幕中走来。

老者满身破布裹身,腰间挂满大小不一的铜铃,少说有上百个。

雨水顺着他的拐杖滴落,每走一步,铃铛轻晃,声音却不杂乱,反而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像是在应和地下某种微弱的震动。

徐八百。

风铃老人,传说中能听地音、辨龙脉的疯子。

他停在脉亭边缘,浑浊的眼望向深不见底的河床,喃喃道:“地哭了……哭声压在河底十八层泥里,没人听见。可我听得见。”他抬起枯瘦的手,解开腰间最小那只铜铃,锈迹斑斑,铃舌已磨平。

“这是我爷爷的耳朵。”他将铃铛塞进谢云书掌心,“他守了一辈子昆仑山口的地裂带,最后把自己埋进了土里。他说,只要铃还响,魂就不散。”

谢云书低头凝视那枚铜铃,指尖轻抚铃身,忽觉一阵微不可察的震颤从内传出,如同心跳。

他沉默片刻,抬手将铜铃系于银针尾端。

风骤止。

雨丝悬空一瞬。

下一刻,铃声轻响——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自发嗡鸣,清越如泉,直透人心。

“咚!”

地底轰然一震!

一道黑水自裂缝喷涌而出,腥臭扑鼻,沾上草叶即刻焦黄萎缩。

那水浑浊黏稠,夹杂着碎骨残发,竟似活物般在地面蠕动爬行。

“腐心泥!”岩娘脸色大变,踉跄后退,“玄圭余党埋下的秽物!专蚀地脉精气,养怨成瘴!”

百姓惊呼四散,唯有阿萤不动。

她提着陶罐,跪坐在脉亭角落,一寸一寸为长明灯添油。

雨水打湿她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手指冻得发紫,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是祠堂收养的孤女,从小没人信她,也没人等她。

可那一夜,她梦见母亲站在雾中,泪流满面地说:“有个穿白衣的人,在替我们扛命。”

她不信鬼神。

但她信那个梦。

所以她来了,日日守灯,夜夜添油,一句话不说,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苏晚晴看见她,心头一紧,立刻命人送去厚袄与热粥。

“我不冷。”阿萤摇头,目光始终盯着那根悬铃的银针,“我要看着它,不能歪。它要是倒了,那个人……就撑不住了。”

苏晚晴怔住。

她回头看向谢云书。

他正咬牙支撑,额角青筋暴起,唇间渗出血丝。

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肺腑,可他仍站着,像一座不肯倒塌的碑。

第四针,必须落下。

可再强行施针,经脉必裂。

“陶瓮!快!”她厉声下令,“挖四口深坑,埋入特制陶瓮,注入信义酱活性菌液,封口留隙,按‘田’字方位置于脉亭四角!”

工匠愣住:“夫人,这是……酿酒的法子?”

“不是酿酒。”她眸光如炬,“是造‘地肺’!”

众人不解,却不敢迟疑。

片刻后,四只大瓮深埋入土,菌液缓缓释放热气,如同大地开始缓慢呼吸。

奇妙的是,随着温热扩散,原本躁动的地气竟渐渐平稳,银针上的紫芒退去,重新泛起柔和蓝光。

谢云书深吸一口气,第四针终于落下。

无声无息,却如雷霆贯地。

他身形一晃,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染红胸前素衣。

苏晚晴冲上前扶住他,指尖探入其腕脉,心头剧震——经络已有细微裂痕,如同蛛网蔓延。

“你还想走多远?”她低声问,声音发颤。

他靠在她肩上,虚弱一笑:“直到……没人再替我扛命为止。”

雨,渐渐小了。

脉亭灯火通明,百姓围聚,称此地为“暖心坛”。

而在无人注意的暗处,一道黑影悄然潜行至亭后,手中握着一枚乌黑铁钉,正欲埋入土中——

忽然,风止,铃绝。

黑暗深处,一双眼睛,已盯住了他。暴雨未歇,夜如墨染。

黑鸦的身影比风更轻,比影更寂。

他沿着脉亭外围的暗线巡行,刀锋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寸泥地、每一道水痕。

忽然,足尖一顿——一粒细沙在积水的凹坑中微微颤动,不合时宜地逆着水流方向滚动了一瞬。

有人。

他眸光一凛,伏身潜行,如一头蛰伏已久的夜枭,无声逼近亭后那片被雨水冲刷出沟壑的土坡。

果然,一道黑影正跪伏于地,手中握着一枚乌黑铁钉,指尖凝聚着诡异的暗红血丝,眼看就要将钉子埋入脉亭根基。

就在此刻,头顶骤然炸响一片铃海!

十万铜铃无风自鸣,声浪如潮水般层层叠起,仿佛天地间所有沉睡的魂灵都被惊醒。

那蒙面人浑身一僵,动作凝滞——他显然没料到,这疯癫老人竟真能以铃为眼,听穿雨幕!

“逃!”他低喝一声,反手掷出三枚毒镖,身形暴退。

可黑鸦早已封死退路。

刀光未出鞘,仅凭一步踏地之力,便震得对方膝盖一软。

他如鬼魅般贴身而上,擒腕、锁喉、卸力一气呵成,将刺客狠狠掼倒在地。

泥水四溅,黑布滑落,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双目空洞,唇角却诡异地扬起,似笑非笑。

“死士。”黑鸦冷声吐出两字,从其怀中搜出半块残牌。

青铜质地,边缘焦灼如烧过,中央一个“癸”字烙印深入骨髓,泛着幽光。

远处,沈墨言接过残牌,指尖轻抚那道裂痕,脸色骤变:“这是玄圭最后一批‘死士令’……他们不是溃散了么?”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震惊,“此令只在第九十九针落定时激活——他们要引爆‘反噬钉’,借地脉逆转之力,毁尽天下脉亭!”

话音未落,脉亭中央银光再起。

谢云书立于坛心,素衣染血未换,第五针缓缓抬至眉心,对准地面裂缝。

他的气息已极不稳,经络裂痕如蛛网蔓延至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刮肺。

但他没有停。

不能停。

阿萤跪坐在长明灯前,双手颤抖地捧起最后一盏“晚晴灯”。

那是苏晚晴亲手设计的琉璃灯盏,内盛特制菌油,燃时不冒黑烟,光如月华。

她轻轻吹气点火,火苗跃起刹那,映亮了她苍白脸上的泪痕。

“别倒……”她喃喃,“你答应过我的……灯不灭,人不散。”

火光摇曳,与银针共鸣,第五针终是落下。

无声,却撼动山河。

百里之内,草木微震;千里之外,国子监深处的地窖中,老戴枯坐多年,忽而睁开双眼。

他摩挲着手中那根旧帚柄,低声呢喃:“扫雪人……雪要化了。”

镜头拉远,穿越千山万水,直抵昆仑绝境。

一处隐秘洞穴深藏于冰岩之下,寒气森然。

石心中央,一根漆黑铁钉静静插立,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都在缓慢延伸,仿佛某种古老封印正在松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怨怒,像是有十万亡魂在黑暗中低语。

等待。

只为那一针落下之时。

而在北疆戈壁,黄沙漫天,狂风卷起千堆枯骨。

一座残破祭坛孤悬于古战场遗址之上,风蚀的碑文依稀可见“忠魂不朽”四字。

谢云书站在坛心,手中第六针寒光凛冽,尚未落下——

墨青山悄然支起画架,蘸取红砂,笔锋缓缓落于粗麻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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