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时代的盛世画卷刚刚展露其绚烂与暗影,天榜并未急于继续剖析这位皇帝的个人抉择,而是将视角陡然拉升,如同翱翔于九天的苍鹰,将目光投向了遥远欧亚大陆的另一端。
那是一片正在发生亘古未有之巨变的土地。
【当乾隆皇帝沉醉于‘十全武功’与‘十全老人’的自我圆满时,世界并未因东方的寂静而停止转动,恰恰相反,一场最终将重塑全球力量格局的伟大变革——工业革命,正在西洋诸国如火如荼地展开。】
天榜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富有穿透力,仿佛在引导万朝时空的观者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观察。
画卷上的色彩从大清帝国的明黄与锦绣,转变为一种混合着煤烟黑、钢铁灰与蒸汽白的西方图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英伦三岛。
画面中,一座座巨大的砖砌厂房拔地而起,高耸的烟囱如同森林般密集,向外喷吐着滚滚浓烟。
厂房内,机器轰鸣,巨大的飞轮、传动杆和纺纱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运转,吞食着棉花,吐出连绵不绝的纱线。
瓦特改良的蒸汽机,提供了稳定而强大的动力,不再受限于河流与季节。
【此乃‘机器工厂’取代‘手工工场’之革命。生产效率呈十倍、百倍提升,昔日需要数百手工匠人劳作之产品,今一台机器、数名工人即可完成。
画面切换至地下,幽深的煤矿巷道中,矿工们借助蒸汽抽水机和安全灯,开采出前所未有的巨量煤炭,为这些咆哮的机器提供着“食粮”。
紧接着是交通运输的巨变。
史蒂芬森的“火箭号”蒸汽机车,拖拽着长长的车厢,在铁轨上呼啸而过,速度远超骏马。
运河与新兴的公路上,货物川流不息。
【至乾隆皇帝退位之时(1799年),英国己基本完成纺织业的机械化,铁路时代曙光初现,其国力,尤其是工业生产能力,正以指数级速度增长,悄然将仍以农耕和手工为主的庞大清帝国甩在身后。】
法兰西,巴黎。
画面并非一开始就展现工业场景,而是先出现了攻占巴士底狱的狂潮(1789年),以及拿破仑·波拿巴加冕为帝的盛况(1804年)。
政治的革命为技术的革命扫清了部分障碍。随后,画面才转向阿尔萨斯等地的纺织业也开始效仿英国,采用机器。
然而,法国的工业化进程更为曲折,深受政治动荡影响。
【首至乾隆皇帝之孙道光帝在位后期(约19世纪中叶),法国在其侄拿破仑三世统治下,才借助政权稳定和大力推动,迎来工业革命的真正高潮,大规模兴建铁路和重工业,此时,距离英国工业革命兴起,己近百年。】
普鲁士,鲁尔区。
这里的景象又与英法不同。
画面强调的是一种国家主导、注重教育与技术的模式。
柏林洪堡大学的建立,标志着现代研究型大学的诞生。
普鲁士的官员和企业家,极具战略眼光地引进英国技术,并加以消化创新,尤其侧重于钢铁、军工等重工业领域。
【这个后来统一德意志的国家,以其高度的纪律性和对科技教育的重视,虽起步稍晚,却迅速成为欧洲大陆的工业强权。】
天榜并非简单罗列事件,而是试图向万朝观者解释这背后的逻辑:
【工业革命,非单一器物之发明,乃是一系列连锁反应:技术突破(蒸汽机)→ 生产方式变革(工厂制)→ 能源需求剧增(煤炭)→ 运输革命(铁路)→ 经济与社会结构根本性重塑。】
【其核心,乃是将科学知识、技术创新与资本力量紧密结合,转化为前所未有的生产力。】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此时的大清帝国,从上至下,对此巨变知晓多少?
天榜画卷巧妙地并置了两幅画面:
一幅是伦敦或曼彻斯特的咖啡馆里,商人、学者、工程师们热烈讨论着最新的技术发明、海外市场与政治改革,报纸上充斥着关于蒸汽机、铁路和议会辩论的消息。
即使是普通工人,他们的生活、工作方式乃至眼界,也己被这工业化的浪潮深刻改变。
另一幅,则是大清帝国腹地,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或华北平原的村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生活的节奏与千百年前并无本质不同。
或许有极少数通过广州“十三行”与洋商打交道的行商,或是个别对西洋“奇技淫巧”感兴趣的有识之士(如后来《海国图志》的作者魏源的前辈们),能够模糊地感知到西洋船只越来越坚固,火器越来越犀利,但他们对背后那场席卷西方的工业革命,其性质、规模与深远影响,几乎一无所知。
【信息之闭塞,认知之隔膜,超乎想象。】
【对于绝大多数大清臣民,乃至绝大多数官僚阶层而言,‘西洋’仍是一个遥远、模糊甚至带有几分蛮夷色彩的概念,他们所知的‘强大’,或许仍是传统的疆域、人口、赋税与道德文章。】
【朝堂之上,虽偶有关于西洋的奏报,亦多集中于商船贸易、边衅摩擦等具体事务,对于其社会内部正在发生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根本性革命,缺乏系统的、深入的、具有危机感的了解。】
天榜之音带着一丝历史的沉重感:
【乾隆皇帝本人,以其聪慧与好学,或许比常人了解更多西洋事物,他欣赏钟表,让郎世宁等西洋画师为之服务,接见过马戛尔尼使团。】
【然而,这种了解,更多地停留在‘猎奇’与‘赏玩’的层面,是‘天朝上国’对‘藩属’或‘商夷’的一种俯视性观察。】
【他未能,或许也是整个帝国体制未能,洞察到这些‘奇技淫巧’背后所代表的是一种全新,足以颠覆传统农业文明秩序的可怕力量。】
【将马戛尔尼带来的代表西方最新科技水平的礼物视为‘贡品’而非‘挑战书’,便是这种认知局限的最典型体现。】
画卷最后,定格在两个极具象征意义的画面上:
一边是英国工厂里,齿轮飞转,钢铁咆哮,预示着新时代的洪流不可阻挡。
另一边是紫禁城内,乾隆皇帝正在御览《西库全书》中某部古籍的抄本,沉湎于中华千年文明的辉煌与自足之中,神情安详而满足。
【这是一个时代的岔路口。】
【一方,正以前所未有的能量和速度,冲向一个充满不确定但也充满机遇的工业未来。】
【另一方,则依旧停留在传统农业文明的顶峰,享受着最后的辉煌夕阳,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懵然无知。】
【而掌握着帝国航船方向的乾隆皇帝,他的选择,他的政策,将决定这艘巨轮在岔路口驶向何方。】
万朝时空的观者,尤其是那些具有雄才大略和危机意识的帝王,如李世民、朱元璋、秦始皇等,看到这鲜明的对比,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工业革命”的全部内涵,但那种因闭塞、自满而可能导致的致命危险,他们感同身受。
对乾隆个人功过的评判,因此而蒙上了一层更为严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