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与司隶交界,一处被遗忘的荒原。这里远离人烟,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
千沟万壑的黄土塬,如同大地干瘪的皱纹。
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稀疏的、早已枯死的灌木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
在凛冽的北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早已断流的古河道,河床龟裂,裸露着惨白的卵石,仿佛是巨兽死后留下的骸骨。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风刮过塬顶的呼啸。
带着刺骨的寒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
这里是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场所,因为连天地都似乎在此,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
在古河道,一处隐蔽的、背风的拐弯处。
零星散布着几座半塌的、不知何年何月遗弃的土坯烽燧,如同墓碑般矗立着。
其中一座相对完好的烽燧脚下,此刻却透出一点微弱的、被刻意遮蔽的火光。
火光来自烽燧底层,一个狭小的空间,入口被破损的毡毯挡住。
内部,是呼延豹和他精心挑选的,十名“孤狼卫”精锐。
正沉默地围坐在,一小堆勉强驱散寒意的篝火旁。
他们人人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警惕。
皮甲和狼皮大氅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呼延豹独眼圆睁,仅剩的那只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凶戾而焦躁的光芒。
他手中紧紧攥着,刘显交给他的那方,前赵残印和狼头金符。
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们已经在此潜伏了两天,按照羊皮卷上指示的地点和方法。
等待着那个,名为斯科塔的匈人使者。
“豹爷,这鬼地方……那个什么匈人使者,会不会耍我们?”
一名年轻的孤狼卫,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发颤。
周围的死寂,还有未知的等待,足以消磨最勇敢战士的意志。
“闭嘴!”呼延豹低吼道,声音沙哑。
“大单于将全族的希望,交到我们手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等!”
“都把招子放亮点,耳朵竖起来!谁要是坏了大事,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他嘴上强硬,心中却也如同,这荒原般七上八下。
以及此次交易背后,巨大的风险,都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怕死,但他怕完不成任务,怕将族人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时间一点点流逝,篝火渐渐微弱,外面的风声似乎也更紧了。
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烽燧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石子滚落声。
所有孤狼卫,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呼延豹独眼一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站起身,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
悄无声息地,挪到入口毡毯旁,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荒原依旧死寂,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呼延豹的独眼却微微眯起。
他看到了,在距离烽燧约五十步外的,一处土坡阴影下。
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比夜色更深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轮廓。
没有脚步声,没有马蹄声,对方就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
“来了。”呼延豹压低声音,对身后众人说道。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褶皱的皮甲。
将残印和金符紧紧握在手中,猛地掀开了毡毯,大步走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他的衣领,让他精神一振,他独自一人,走向那团阴影。
随着距离拉近,那团阴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深紫色、绣有诡异银色纹路长袍的人。
身形高挑瘦削,脸上覆盖着一副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造型奇特的银质面具。
只露出一个,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嘴角。
还有一双在黑暗中,仿佛能反射月光的、锐利而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睛。
他手中并未持有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但那种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压迫感。
正是匈人帝国的,间谍总管斯科塔。“远道而来的客人,让你们久等了。”
斯科塔开口了,他的汉语带着一种,古怪而异域的口音,却异常流利。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呼延豹耳中,带着一丝天然的嘲讽意味,
“看来,刘显大单于,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呼延豹强忍着对方语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傲慢,停下脚步,相距十步,沉声道。
“你就是斯科塔?俺是呼延豹,奉大单于之命,特来与你相见!”
他举起手中的信物,“这是大单于的信物!”
斯科塔的目光,扫过呼延豹手中的残印和金符,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上前查验的意思。“呼延豹将军,久仰勇名。”
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此地并非谈话之所,风沙太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他话音刚落,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他身后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四名护卫。
身着哑光黑色皮甲、脸戴无表情的金属面罩。
这些护卫气息内敛,动作协调如一,显然是最顶尖的死士。
呼延豹心中凛然,对方展现出的隐匿能力和护卫素质,远超他的预料。
他回头看了一眼烽燧方向,自己的十名孤狼卫也已经悄然潜出。
散布在周围,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好!带路!”呼延豹咬牙道。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斯科塔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向着荒原更深处走去。
他的步伐诡异,仿佛脚不沾地,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呼延豹带着孤狼卫,紧随其后,双方保持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距离。
一行人沉默地,在月光下的荒原中穿行,绕过几个巨大的土丘。
最终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入口被风化的巨石,半掩着的山洞前。
洞口似乎经过人为修整,内部隐隐有火光透出。
“请进,呼延豹将军,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一场……坦诚的对话。”
斯科塔站在洞口,侧身让开,银质面具在洞内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呼延豹看着那幽深的洞口,仿佛看着一头巨兽张开的口。
他知道,一旦踏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攥紧了手中的信物,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去。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干燥许多,显然被精心布置过。
洞壁挂着厚厚的、图案陌生的织毯,隔绝了外界的寒气。
中央燃着一堆篝火,驱散了洞穴的阴冷,也提供了照明。
火堆旁铺着地毯,摆放着几张矮几,上面甚至还有银质的酒壶和酒杯。
斯科塔径自在主位坐下,优雅地拿起酒壶。
为自己斟了一杯殷红如血的葡萄酒,轻轻摇晃着,却没有邀请呼延豹的意思。
那四名黑甲护卫如同雕塑般立在洞口阴影处,隔绝了内外。
呼延豹也不客气,直接在对面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将手中的残印和金符,“啪”地一声放在矮几上,独眼直视着斯科塔。
“斯科塔,废话少说!俺们匈奴人喜欢直来直去!”
“狼主的诏令,俺们大单于收到了!说说吧,怎么个‘并州王’法?”
“怎么个‘先锋’法?俺们能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
他粗声粗气,开门见山,试图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斯科塔抿了一口酒,似乎很享受那醇厚的滋味。
他放下酒杯,银质面具后的目光带着玩味,看着呼延豹。
“呼延豹将军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狼主天威降临,志在天下。慕容、冉闵,乃至关中苻秦。”
“在狼主眼中,不过是迟早会被碾碎的土鸡瓦狗。”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妄。
“尔等匈奴,昔日也曾驰骋草原,如今困守山隅,实在可惜。”
“狼主惜才,更看重尔等熟悉并州地理、善于山地作战的优势。”
“条件很简单。”斯科塔伸出两根,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
“第一,刘显大单于需公开宣誓,率全体部众效忠狼主。”
“尊狼主为天下万族唯一共主,狼主则册封其为‘并州王’,许其世代镇守并州。”
“第二,即刻起,匈奴需抽调,至少五千精锐骑兵。”
“由狼主指派将领统辖,参与对慕容燕国,及后续对冉魏的作战。”
“作为先锋,为狼主大军开路、侦查、扰敌。”
呼延豹独眼一瞪:“五千精锐?还要交给你们指挥?”
“俺们总共才多少家底!这跟把刀子递到你们手里,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你们翻脸不认人,俺们找谁说理去?”
斯科塔轻笑一声:“将军多虑了,狼主言出必践。”
“既已许诺‘并州王’,岂会自毁承诺?”
“这五千骑兵,并非剥夺,而是‘合作’。”
“他们依旧由刘显大单于麾下的将领统领,只是战时接受狼主统一的军令调度。”
“况且……”他话锋一转,“狼主也不会,让你们白白效力。”
他拍了拍手,洞口一名黑甲护卫,捧着一个沉重的木匣走了进来。
放在呼延豹面前的,矮几上打开。
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呼延豹的独眼!
匣子里并非金银,而是满满一匣打造精良、寒光闪闪的……箭簇!
清一色的三棱破甲锥,材质绝非普通铁器。
带着一种幽冷的蓝光,显然是百炼精钢,甚至更好的材料所制!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柄造型奇特长弓,弓身黝黑,弓弦坚韧,一看便知是强弓。
“这是第一批‘定金’。”斯科塔淡淡道,“五百套特制破甲箭簇,二十张西域良弓。”
“只要合作顺利,后续还有更多的铠甲、刀剑、战马……”
“甚至可以帮助你们训练步兵,打造攻城器械。狼主的慷慨,远超你们的想象。”
呼延豹看着那些精良的武器,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匈奴缺铁,更缺优秀的工匠,这些装备对他们而言,诱惑力太大了。
但他很快强行冷静下来,不能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
“装备……俺们确实需要。”呼延豹沉声道,“但光有装备还不够!”
“并州现在大部分,是慕容家的地盘,慕容垂刚调到了河间,虎视眈眈!”
“俺们要是打起狼主的旗号,只怕还没等狼主大军到来,就被慕容家给灭了!”
“这就需要策略了。”斯科塔似乎早有准备,“狼主并未要求你们,立刻举旗造反。”
“你们可以继续维持,对前秦的表面臣服,暗中为狼主效力。”
“例如,提供并州、河北的详细地图、兵力部署,截杀慕容家的信使、斥候。”
“在狼主大军进攻时,在慕容军后方制造混乱,烧毁粮草,甚至……里应外合。”
他盯着呼延豹的独眼,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想看,当狼主大军兵临城下,慕容俊、慕容恪焦头烂额之时。”
“你们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奇兵突然发难。”
“切断他们的退路,焚烧他们的粮仓……”
“届时,并州唾手可得!而你们,就是首功之臣!真正的‘并州王’!”
呼延豹的心脏砰砰直跳。斯科塔描绘的场景,正是他和大单于梦寐以求的!
但他依旧保持着最后的警惕:“话说得好听!”
“可俺们怎么相信,狼主事后一定会兑现承诺?万一他拿下并州,翻脸不认账。”
“甚至调过头来对付俺们,俺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斯科塔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从容地把手伸入怀中。
取出另一卷小小的、用金线捆扎的羊皮纸,推到呼延豹面前。
“这是狼主亲笔签署的密约副本,上面有狼主的血指印和苍狼金印。”
斯科塔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
“狼主以长生天和狼祖之灵起誓,只要刘显大单于履行约定。”
“事成之后,并州之地,尽归匈奴所有。”
“狼主绝不干涉其内政,并愿与匈奴永结盟好,共分天下!”
“此约,天地为证,鬼神共鉴!” 呼延豹接过那卷小小的羊皮纸,展开。
上面的文字与诏令类似,但内容更加具体。
确实写明了册封“并州王”、割让并州、互不侵犯等条款。
落款处,除了那狰狞的狼头金印,还有一个暗红色的指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看着这卷密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誓言”分量,呼延豹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
对于信奉萨满、敬畏鬼神的匈奴人而言。
以神灵起誓的契约,具有极大的约束力。
他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头,独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狂热与决绝。
“好!俺信狼主一回!这密约,俺带回去给大单于!”
“只要狼主信守承诺,俺们匈奴,从今往后,就是狼主麾下最忠诚的狼犬!”
“为狼主,撕碎一切敌人!” 他抓起矮几上那方残印,狠狠按在密约的末尾。
又咬破自己的拇指,在残印旁按下一个血手印。
“以此印此血为凭!匈奴与狼主之盟,今日立定!”
斯科塔看着呼延豹的动作,银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他举起酒杯:“为了未来的并州王,为了匈人与匈奴的友谊。”
“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的时代。”
呼延豹也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那酸涩的葡萄酒,烈酒瞬间入喉。
如同燃烧的火焰,点燃了他胸中,压抑已久的野心和复仇的渴望。
阴影中的交易,在这一刻,于这座荒原石窟内,初步达成。
然而,这盟约的牢固程度,以及它将带来的……
究竟是新生还是毁灭,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达成了初步协议,拿到了密约副本,以及那箱作为“定金”的精良箭簇与强弓。
呼延豹不敢久留,婉拒了斯科塔“稍作休整”的建议。
带着十名孤狼卫,立刻踏上了返回孤狼堡的归途。
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天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
荒原上的风依旧凛冽,但呼延豹的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
他小心翼翼地,怀揣着那份羊皮密约。
感觉它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却又充满了滚烫的希望。
“豹爷,咱们……真的要和那些,来历不明的匈人合作吗?”
一名心腹孤狼卫,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俺总觉得,那个斯科塔,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呼延豹独眼一瞪:“你懂个屁!这是咱们匈奴唯一的机会!”
“苻坚家把咱们当狗,冉闵要咱们的命!”
“只有狼主,给了咱们,重新做狼的机会!”
“还有这些……”他拍了拍马背上驮着的木箱,“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有了这些装备,咱们儿郎的战斗力,能提升一大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凶狠:“记住!这件事,关系到全族的生死存亡!”
“谁要是敢泄露半个字,或者动摇军心,别怪俺呼延豹不讲情面!”
“是!豹爷!”众孤狼卫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一行人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快速穿行在沟壑之间。
力求在天亮前,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进入相对熟悉的并州山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一处可以藏身的山谷时,异变陡生!
“咻!”一支鸣镝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了荒原的寂静,从侧前方的土塬上射来。
深深地钉在了,呼延豹马前不到十步的地面上,尾羽剧烈地颤抖着。
“有埋伏!”呼延豹反应极快,猛地勒住战马。
独眼瞬间充血,拔出腰间的弯刀,“结阵!保护信物!”
十名孤狼卫立刻收缩,将呼延豹和驮着木箱的战马护在中央。
人人刀出鞘,弓上弦,警惕地望向鸣镝射来的方向。
只见那座土塬之上,以及两侧的沟壑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数十名骑兵。
这些骑兵并未打出旗号,但他们的装束、马术,以及那种精悍的气息。
呼延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慕容燕国的精锐斥候!
而且是直属,慕容垂“狼鹰骑”的探马!
“妈的!是慕容垂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呼延豹心中大惊,难道消息走漏了?
土塬上,一名看似头领的慕容军校尉,手持马槊,朗声喝道。
“前面可是,并州匈奴呼延豹将军?”
“末将奉吴王殿下之命,在此巡边!请将军下马答话!”
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传出老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呼延豹心念电转。下马答话?
一旦下马,被对方围住,那就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他怀里的密约和身后的箭簇,都是致命的证据!绝不能落入慕容家之手!
“巡边?巡到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呼延豹独眼凶光毕露,厉声回道。
“俺有紧急军务在身,要立刻回禀大单于!没空跟你们啰嗦!让开!”
那慕容军校尉,冷笑一声:“紧急军务?”
“呼延将军,你不在孤狼堡待着,跑到这远离并州之地,所为何故?”
“还是请下马,随末将回河间大营,向吴王殿下解释清楚吧!”
话音未落,两侧沟壑中的慕容骑兵,已经开始缓缓策马逼近,形成了包围之势。
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呼延豹知道,此事绝无善了的可能。
一旦被抓住,不仅他自己性命不保,整个匈奴部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操你娘的慕容家!想留下老子?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呼延豹怒吼一声,不再废话,猛地一夹马腹。
他手中弯刀向前一指,“孤狼卫!随俺杀出去!回孤狼堡!”
“杀!” 十名孤狼卫齐声咆哮,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不再保留,纷纷摘下背上刚刚得到的匈人强弓,搭上那幽光闪闪的破甲箭!
“咻咻咻!”箭矢离弦,速度快得惊人。
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慕容骑兵!
那特制的破甲箭簇威力巨大,直接穿透了对方的皮甲,甚至钉入了后面的土层!
慕容军校尉脸色一变,他没料到这些匈奴人,竟然装备了如此犀利的弓箭!
“结阵!拦住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跑!”
短暂的惊愕过后,慕容骑兵也展现出了精锐的素质,迅速结阵。
挥舞着马槊和环首刀,如同铁壁般压了上来。人数上,慕容军占据绝对优势。
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在这荒凉的黎明前爆发了。
呼延豹如同疯虎,独眼赤红,弯刀挥舞。
每一刀都带着,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接连劈翻两名,试图靠近他的慕容骑兵。
他深知,自己可以死,但怀中的密约和身后的箭簇样本,必须送回去!
孤狼卫们也悍不畏死,利用匈人强弓的射程和威力优势。
且战且退,不断给追击的慕容军,造成伤亡。
但他们毕竟人少,很快就被慕容骑兵死死缠住,陷入了苦战。
不断有孤狼卫,在惨叫声中落马,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呼延豹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浸湿了皮甲。
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弟兄,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匈奴的希望,就要断送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慕容军侧后方……
传来一阵更加密集、更加诡异的箭矢破空声!
“噗噗噗……” 数名慕容骑兵,应声落马。
他们中箭的部位极其刁钻,多是咽喉、面门等防护薄弱之处。
而且箭矢似乎喂了毒,中箭者立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还有伏兵?!”慕容军校尉大惊失色,连忙指挥部队转向应对。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呼延豹抓住机会,猛地一刀逼退面前的敌人。
对仅存的三名孤狼卫吼道:“走!快走!俺断后!”
他不等部下反应,已经调转马头。
主动冲向了,追兵最密集的地方,试图为同伴创造突围的机会。
那三名孤狼卫,看着呼延豹决绝的背影,眼眶欲裂。
但他们知道,这是唯一能,保住信物的方法。
三人含着热泪,猛抽战马,向着孤狼堡方向亡命奔去。
慕容军校尉想要分兵去追,却被侧后方的冷箭死死压制,根本无法脱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名匈奴骑兵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而呼延豹,在奋力砍杀了数名敌人后,终于力竭。
被数支马槊同时刺中,巨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从马背上栽落。
他独眼圆睁,望着灰白色的天空,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柄染血的弯刀。
“大单于……豹……尽力了……”
那名慕容军校尉,恼怒地策马来到,呼延豹的尸体旁。
下马搜查,却只找到了一些,零散的金银和那方前朝残印。
并未发现,更重要的秘密,他脸色铁青,知道事情办砸了。
“清理战场!立刻回报吴王殿下!匈奴……确有异动!”
他咬牙切齿地下令,同时警惕地望向,冷箭射来的方向。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荒原的风依旧在呼啸。
是谁在关键时刻帮了匈奴一把?是斯科塔留下的后手?还是其他势力的介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以及呼延豹的壮烈牺牲。
为这场刚刚达成的阴影交易,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不祥血色。
消息,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封锁住。
河间郡燕军大营,“什么?呼延豹死了?只跑回去三个小卒?没找到密约?”
慕容垂看着,跪在面前、身上带伤的斥候校尉。
那双重瞳之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废物!”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坚硬的木案,竟被拍得裂开数道纹路。
“末将无能!请王爷治罪!”校尉叩首在地,不敢抬头。
“但末将可以肯定,匈奴确实与外界,有密密接触。”
“而且对方装备了,极其精良弓弓箭,非匈奴所能打造。”
“呼延豹拼死断后,必然是为了掩护,极其重要的东西,送回孤狼堡!”
慕容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原本只是怀疑刘显有异动,派兵例行侦察施压。
没想到竟然真的撞破了,对方的秘密交易,而且还让对方的核心人物跑掉了!
“刘显……好胆!”慕容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来,他是找到新主子了。”
“是冉闵?不对,冉闵自顾不暇。还是……那个阿提拉?”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州匈奴虽然实力大不如前。
但熟悉地形,骁勇善战,若真的彻底倒向一方,
尤其是那个势头正猛的阿提拉,对慕容燕国的侧后方,将是巨大的威胁!
“传令!”慕容垂霍然起身,“全军进入战备状态!”
“加派斥候,严密监视孤狼堡,以及所有通往荆北、关中的要道!”
“同时,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龙城陛下和大司马!”
“请求旨意,是否对刘显部先行采取……‘断然措施’!”
他眼中寒光闪烁,杀意凛然。无论刘显投靠了谁,都必须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三名侥幸生还的孤狼卫,带着满身伤痕和呼延豹的金符。
以及那箱仅存的、沾满血迹的箭簇,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堡内。
扑倒在刘显面前,泣不成声地汇报了,荒原上的遭遇。
当听到呼延豹为掩护他们,而壮烈战死时,刘显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呼延豹不仅是他的大将,更是他最忠诚的兄弟和支持者!
“慕容垂!!”刘显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狼般的咆哮。
双目瞬间布满血丝,无尽的悲愤和仇恨涌上心头。
他紧紧攥着,呼延豹带回的金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很快,强烈的危机感,压倒了悲伤。
慕容垂既然已经察觉,并出手拦截,说明交易已经暴露!
慕容燕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孤狼堡,危在旦夕!
“快!立刻封锁所有进出通道!全员戒备!准备迎战!”
刘显嘶声下令,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
他看了一眼,那箱染血的箭簇和怀中的密约副本,心中一片冰凉。
交易达成了,但代价,是呼延豹的性命,和即将到来的、慕容燕国的雷霆之怒。
匈奴的复国之路,从一开始,就踏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而己远在的斯科塔,也很快通过他的“狼踪”网络,得知了荒原上的变故。
“哦?慕容垂插手了?还死了个有点意思的莽夫?”
斯科塔把玩着玉如意,脸上依旧挂着,那嘲讽的笑容。
“无妨,种子已经播下,冲突已经挑起。”
“刘显现在除了紧紧抱住,狼主的大腿,还有别的选择吗?”
“慕容燕的注意力被分散,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他顿了顿,对身旁的黑甲护卫吩咐道:“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狼主。”
“另外,让我们在并州的人,适当给刘显传递一些‘善意’和‘鼓励’。”
“比如……透露一点慕容垂,即将动兵的消息。”
“要让他感觉到,除了我们,他别无依靠。”
阴影中的交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
慕容垂的杀机,刘显的恐慌,斯科塔的算计……
并州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匈奴势力的抉择。
骤然成为了,牵动北方局势的新焦点。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血腥的风暴,正在孤狼堡的上空,缓缓凝聚。
而这场风暴,注定将把更多的人和势力,卷入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