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我问。
“去后山。”小叔眯起眼睛，望向水潭的方向，语气带着冷意。
“去看看那群水鬼的老巢，顺便，给你找点‘实战’的机会，总待在宅子里，是练不出胆子的。”
我心头一紧，但随即涌起的，更多是一种跃跃欲试的紧张和决心。
天光微亮，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雾气，草木叶片上挂满沉重的露珠，每一步踩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都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清晨格外清晰，昨夜老宅的惊魂未定，依旧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贴在我的皮肤上。
小叔走在前面，步伐稳健，他那根铜烟袋杆斜插在腰后，帆布包里鼓鼓囊囊，不知又添了什么家伙什。
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停下，蹲下身查看泥地上的痕迹，或者侧耳倾听山林间的动静，他的沉默让这段通往后山水潭的路，显得更加漫长而压抑。
越靠近水潭，空气里的湿气越重，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水腥气也越发浓郁，周围的树木变得稀疏，光线却并未变得明亮，反而因为浓密树冠的遮挡和终年不散的雾气，显得更加昏暗阴沉，鸟鸣虫叫在这里绝迹，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终于，穿过一片及腰的蕨类植物，那片墨绿色的水潭出现在了眼前。
潭水幽深，不见底，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黑玉，西周是高耸的岩壁，岩壁上爬满了滑腻的深色苔藓，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根如同鬼爪般从岩缝中探出，伸向水面，潭边散落着一些惨白的兽骨和枯枝，更添几分荒败死寂。
站在潭边，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不仅仅是温度上的冷，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我下意识地运转起那点微末的灵觉，立刻感觉到，整个水潭就像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郁阴气和怨念的漩涡！比昨夜围攻老宅时感受到的，要精纯和庞大得多！水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岸上的一切。
小叔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他示意我停在离水潭五六米远的地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走到潭边，蹲下身，仔细查看水岸交界处的泥土。
“看这里。”他压低声音叫我。
我凑过去，只见潮湿的泥地上，除了我们刚留下的脚印，还有许多凌乱、非人的痕迹！有的像是什么东西拖行留下的宽扁印记，边缘模糊，带着粘液干涸后的痕迹；有的则像是尖锐的爪子抓挠出的深沟；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一些痕迹旁边，我还看到了几片暗红色的、指甲盖大小的鳞片，以及一撮湿漉漉的、像是水草又像是头发的黑色丝状物！
“是它们的老巢没错了。”小叔用一根树枝拨弄着那撮黑色丝状物，眉头紧锁。
“但这东西”他捻起一丝，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
“不完全是水草，有股陈腐的尸气，像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头发。”
水泡了很久的头发？我胃里一阵翻腾，联想到那些水煞模糊扭曲的形象，难道它们生前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如镜的潭水，忽然毫无征兆地荡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潭底轻轻动了一下！
我和小叔同时警觉地后退一步，死死盯住水面。
涟漪中心，一圈圈扩大，但水下依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骤然加强了！就像有无数冰冷的视线，穿透幽深的潭水，牢牢锁定了我们！
“小心点！”小叔将我往身后又挡了挡，右手己经按在了腰后的烟袋杆上。
“这东西记仇，昨晚吃了亏，现在恐怕正等着我们呢。”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咕噜噜”
潭水中央，突然冒起一连串巨大的气泡，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下呼吸！紧接着，水面开始剧烈翻涌，墨绿色的潭水被搅动，仿佛煮沸了一般！一股更浓烈的腥臭气味弥漫开来！
在翻涌的水花中，我隐约看到，水下似乎有数个模糊的、苍白的身影在快速游动！它们缠绕在一起，时而浮现，时而沉没，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一起呜咽的共鸣声！
“它们要出来了！”小叔低喝一声，左手飞快掐诀，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正是昨夜使用的雷法咒文的前奏！
但这一次，水下的东西似乎并不急于上岸，翻涌的潭水中央，水流开始向两侧分开，一个更大的、模糊的黑影，缓缓从潭底深处浮了上来！
那黑影极其庞大，轮廓难以分辨，但散发出的阴冷和怨气，远超周围那些游弋的水煞！它像是一团凝聚了潭水所有污秽和绝望的源头！
随着它的上浮，整个水潭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岩壁上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白霜！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那是比面对成群水煞时更纯粹、更古老的恐怖！我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死撑着。
小叔的咒文也念得更急，额角青筋暴起，显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那庞大黑影即将完全浮出水面，一场恶战似乎不可避免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余光，猛地瞥见水潭对面，那片被浓密阴影笼罩的岩壁上！
不知何时，那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褪色红嫁衣的模糊身影，静静地立在岩壁凸出的一块岩石上，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山风吹拂着她宽大的衣袖和裙摆，却吹不动她身上那股万古不变的死寂。
是苏洛衣！
她她怎么也跟来了？而且，是在水潭对面！
她面朝着潭水中央那正在上浮的庞大黑影，一动不动，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气息，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注视或威慑，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居高临下的审视？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