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默没有理会门外那些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人。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病房之内。
他转身走向了另一座维生舱。
龙雪见还跪在地上。
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就又涌了出来。
她看着他走向母亲的病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的狂喜被一股新的紧张替代了。
她怕,怕这只是一个单人的奇迹。
她怕希望刚来就要走。
“姜先生……”
她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斗。
她担心自己说错话,惊扰了这个正在创造神迹的男人。
“我妈妈她……她也可以吗?”
姜默没有回头。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恩。”
这个字很轻,但落进龙雪见的耳朵里却重如泰山。
这一个字,就是一颗强心剂,注入了龙雪见那颗快要被巨大幸福感撑爆的心脏。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膝盖上沾了灰,她也顾不上了。
她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现在看他,就象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跟随着她唯一的神。
姜默的动作和刚才一模一样。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针阵。
七枚暗金色的长针,在他那双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手中,再一次化作了连接阴阳,逆转生死的桥梁。
当姜默那并拢的剑指,再一次点在作为阵眼的百会穴金针之上。
他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渡入其中。
龙雪见屏住了呼吸。
奇迹再一次上演了。
那位沉睡了十年,曾经艳冠北城的龙家主母,那张保养得宜却毫无生气的脸上,一滴与丈夫如出一辙的,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监控室内,那代表着她生命体征的各项数据,在沉寂了十年之后也开始剧烈地变动。
它们像被注入了活力的股票曲线,疯狂地,跳跃着,攀升着!
一个专家指着屏幕,声音都变了调。
“又……又哭了……”
另一个人指着另一块屏幕喊道。
“天啊!心率在回升!血压也在回升!”
霍夫曼教授喃喃自语。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这是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
他和他的团队,这些代表着西方顶尖医学水平的专家,此刻已经彻底抛弃了他们所谓的科学与理智。
他们象一群第一次见到飞机的原始人,死死地扒在监控屏幕前。
他们看着那一条条不断向上跳跃的绿色数据,嘴里发出了梦呓一般的,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的惊叹。
龙天华在看到自己大嫂也流下那滴泪的瞬间,他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也彻底被击得粉碎。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输掉的不仅是股份和地位,还有未来。
他知道,自己会因为今天的愚蠢和贪婪,沦为整个家族最大的笑柄。
一股无法言喻的悔恨与恐惧,将他彻底吞没。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屏幕里的那个年轻人。
他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监控室。
病房内。
姜默慢慢收回了手指。
同时为两个人施展七星续命针的雏形,对他消耗很大。
饶是以他远超常人的体质和内力,也感到了一阵阵发自骨髓的疲惫。
他的脸色此刻略显苍白。
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将那七枚金针一一收回针盒。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他好象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没有选择立刻离开休息。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两座维生舱中间的过道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
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用一种略带疲惫,却依旧平静的语调开口。
“这只是第一步。”
他的声音将龙雪见从巨大的喜悦中拉回现实。
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她生怕自己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们的神魂沉睡了太久,就象一台关机了十年的计算机。”
“我刚刚做的,只是强行按下了重启键,让他们从深度休眠中,唤醒了一丝最本能的意识。”
“想要他们真正醒过来,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还需要后续的药物治疗。”
姜默指了指门口那些早已备好的,装满了珍稀药材的恒温箱。
“你准备的这些药材,只是开胃菜。”
“后续还需要至少七七四十九种相生相克的珍稀药材,分为七个疗程,熬制成不同的解药与补药。”
“这个过程,不能中断,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龙雪见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时间。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的,无限的希望。
一个月,她等得起!
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十年,只要能让他们醒过来,她都愿意等!
姜默看着她那副重获新生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病房去隔壁的休息室调息恢复。
就在他与龙雪见擦身而过,即将走出病房大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从现在起,这间病房周围百米之内,所有安保,所有护士,甚至每一个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都必须换上你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
龙雪见脸上的喜悦,因为他这句话凝固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话里的深意。
“我能救活他们一次,不代表他们还能活到第二次。”
“有的人,比你想象的更希望他们永远醒不过来。”
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警告,让她打了个寒颤。
刚才那股因为奇迹而涌起的暖流,一下子就退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被浇得透凉。
她抬起头,看向叔叔龙天华刚刚离开的方向。
她想到了叔叔之前的嘴脸,想到了那份赌上一切的字据。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她的后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