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冰冷又直接的问话,象一把烧红的钥匙,捅进了苏云锦内心最深处,那个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早已上了锁的房间。
动心了吗?
这个问题,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那些关于身份、年龄、世俗眼光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被毫不留情地切开,露出了里面那颗早已背叛了她理智的,柔软的,正在为另一个男人剧烈跳动的心脏。
苏云锦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了。
支撑着她身体的那最后一丝倔强与体面,也跟着轰然崩塌。
她的身体,沿着身后那冰冷坚硬的墙壁,无力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
就象一座正在缓慢倾颓的,曾经华美无比的雕像。
最后,她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那张挂满了泪痕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姜默脸上的冷酷与戏谑,在看到她彻底崩溃的那一刻,缓缓褪去。
象一个顽劣的孩子,用尽了各种手段,终于将一个精致昂贵的瓷娃娃彻底打碎。
看着那满地的碎片,他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胜利快感,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空洞的烦躁。
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的距离,让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掌控全局的,居高临下的位置。
他低着头,看着那个蜷缩在自己脚下,缩成一团,象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女孩的女人。
她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商界女王。
她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家主母。
她只是苏云锦。
一个被丈夫的背叛与情人的羞辱,彻底击溃了所有防线的,可怜的女人。
姜默的眼神,就象在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撕碎的,完美的艺术品。
冰冷,专注,不带任何感情。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女人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在这空旷的平台上断断续续地回响着。
那哭声,一开始只是绝望的,无声的啜泣。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斗着,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委屈都抖出来。
渐渐地,当那股被丈夫无情背叛的巨大悲哀,与被眼前这个男人肆意羞辱的极致屈辱,在她心中交织发酵,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时……
那压抑的啜泣,终于变成了一声几近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呜……哇——!”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放声大哭,哭得象个孩子。
将二十年豪门婚姻里的冰冷与算计。
将那个她曾以为是伙伴的男人,带给她的致命背叛。
将眼前这个年轻人,带给她的,那种禁忌的,让她羞耻又沉沦的心动。
将此刻那份被彻底撕碎了尊严的羞辱与绝望。
将所有的,所有的情绪,都毫无保留地,用这最原始,最狼狈的方式尽数宣泄出来。
姜默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听着。
他没有出言安慰,脸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就那么看着她哭,听着她哭。
象一个极具耐心的猎人,在安静地等待着他那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耗尽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要的就是她的彻底崩溃。
只有将她那身骄傲的,女王的铠甲一片一片地亲手敲碎。
他才能看到铠甲之下,那个最真实的,最脆弱的灵魂。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属于自己的烙印,深深地刻在那个灵魂之上,永不磨灭。
时间,在她的哭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那几乎要撕裂夜空的哀嚎,终于渐渐变弱,重新化为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最后连抽泣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因为过度换气而带起的,微弱的喘息。
苏云锦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她的眼睛红肿得象两颗熟透的桃子,眼神里,是彻底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死寂与空洞。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掉了婚姻,输掉了尊严,也输掉了那颗不该动的心。
她看着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站着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他的视线,与瘫坐在地上的她,处在了同一水平在线。
他没有再说任何刺激性的话语。
他只是伸出手。
他的指腹,带着一种与他刚才的残忍截然相反的,近乎于温柔的力道,轻轻地擦去了她脸颊上那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的动作,让苏云锦那早已麻木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象一只被吓坏了的动物,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打碎了她,又想来修补她吗?
姜默没有理会她眼中的惊恐与疑惑。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还带着淡淡檀香味道的纸巾。
然后,用一种极其仔细的,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动作,将她脸上那些狼狈的泪水,一点一点地全部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很专注,就象在擦拭一件珍贵的,沾染了尘埃的瓷器。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象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远洲的命,我可以留着。”
苏云锦的身体,因为这句话再次剧烈地一震。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姜默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不代表我放过了他。”
说完,他将自己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夜风正凉,带着山里的寒意。
他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那个因为寒冷和恐惧,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女人肩上。
衣服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温暖却又充满了侵略性。
姜默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平台的边缘,将一个宽阔的背影留给了她。
他的声音伴随着夜风清淅地传来。
“回去吧,你的孩子还在等你。”
“从今天起,忘了顾太太这个身份。”
“学着做苏云锦。”
苏云锦僵硬地坐在地上。
她看着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在夜风中显得无比宽阔而可靠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
那上面有他的味道,有他的温度。
象一个无法挣脱的,温柔的囚笼。
她眼中那刚刚止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再次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只是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因为绝望和屈辱。
而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更加复杂,也更加让她心慌意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