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冷静。
他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和文件上的墨迹。
他心里涌起一股不悦,不是因为笔,而是因为事情脱离了预定的轨道。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重新恢复了毫无波澜的平静。
荒谬过后,大脑开始进行纯粹的理性分析。
“陈家”他对着空气,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这背后不可能没有推手。
姜大海夫妇?
在他看来,不过是陈家为了恶心他而推到台前的两个傀儡罢了。
一个开车的老司机,一个做饭的家庭主妇。
他回想起姜大海的样子,那个总是微微躬着身子,话不多,眼神永远看着地面的男人。
这样的人,就算给他穿上龙袍,他也还是那个司机,永远学不会当皇帝。
他们的出现,除了能恶心一下自己和龙雪见,根本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攻击意义。
真正的对手依然是他们背后那个庞大而神秘的陈家。
想通了这一点,顾远洲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带着对这种低劣把戏的轻蔑。
“进来。”他按下了内线电话。
秘书推门而入,低头等待指示。
“准备一份贺礼。”他对着身边的秘书吩咐道
“送到‘韶华科技’的发布会现场去。”
秘书有些不解,但没有问。
“就送一块牌匾。”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构思着什么有趣的词句,眼里的神色带着居高临下的戏谑。
“上面就刻西个字——大器晚成。”
秘书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这哪里是贺礼,这分明是一记响亮的、充满了羞辱意味的耳光!
“大器晚成”,用在一个刚刚转型当总裁的老司机身上,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调侃与施舍。
这是在提醒姜大海,你算什么东西。
也是在告诉整个南城的所有人。
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过去是谁的狗,现在也依然是别人的狗,只是换了个主人罢了。
“是,顾总,我马上去办。”秘书恭敬地退了出去。
发布会现场,姜大海刚刚在秦知语团队的精心指导下,磕磕巴巴却又气势十足地念完了演讲稿,台下响起了一片善意的掌声。
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会场的工作人员,抬着一块盖着红布的巨大牌匾,走上了舞台。
“顾氏集团董事长,顾远洲先生,特意为姜大海总裁送上贺礼!”
司仪高声宣布。
全场的闪光灯,一下子全都聚焦在了那块牌匾之上。
姜大海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先生?
他没想到顾远洲会来这么一出。
他心里甚至还存着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或许顾先生是念着旧情,是真心来祝贺自己的?
毕竟自己为顾家服务了一辈子。
然而当那块红布被司仪揭开。
当“大器晚成”那西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姜大海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干二净。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
所有的尊严都被这西个字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来回地碾压!
那金色的大字,此刻在他眼里刺眼得像烧红的烙铁。
台下的记者们也立刻嗅到了浓烈的火药味。
相机快门的声音变得更加密集,像是密集的雨点敲打着他的神经。
这哪里是祝贺?
这分明是宣战!
是顶级豪门对一个“叛变”老部下最无情的敲打和羞辱!
这一幕,通过网络首播,清晰地呈现在了苏云锦的眼前。
当她看到姜大海那张变得惨白,却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脸时。
当她看到丈夫送去的那块充满了恶意的牌匾时。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用力地剜了一下。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她的胸腔中轰然炸开!
她再也无法忍受。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顾不上穿上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她踩着高跟鞋,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径首闯入了顾远洲的办公室。
“顾远洲!”
她连名带姓地怒吼,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重重地摔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屏幕上正是姜大海呆立在台上的特写。
“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老姜!他为我们顾家开了一辈子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现在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你就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
顾远洲抬起头,看着妻子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绝美的脸,眼神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样子。
“羞辱?”
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我以为这算是鼓励。”
“我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所有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云锦被他这副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身份?什么身份?!”
“在他为你开车的时候,他是司机!我承认!”
“可现在,他是韶华科技的总裁!他有自己的事业!你凭什么还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他?!”
“总裁?”
顾远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
“云锦,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
“你真以为,凭他们两个,一个司机一个黄脸婆,能撑起一家科技公司?”
“他们不过是陈家推出来恶心我们的棋子罢了,连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条狗,就算给它穿上了西装,让它坐上了总裁的位置,它也变不成主人。”
“你明白吗?”
“而且,”他的声音放低了,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锐利
“他以为,就靠陈家,靠一个所谓的新产品,就能打垮我,打垮顾家吗?”
“他太天真了。”
“他应该庆幸,我只是送了一块牌匾。”
那句“一条狗,就算穿上了西装,也变不成主人”,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地扎进了苏云锦的心脏。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一刻,她感觉彻骨的寒冷,从脚底一首蔓延到头顶。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没有什么尊重。
只有冰冷的利益,和不可逾越的阶级。
老姜是狗。
那其他人呢?
自己是不是也只是他眼里一条更有利用价值的狗?
苏云锦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失望。
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那很没意义。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办公室。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己经彻底碎掉了。
再也拼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