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看着那道仿佛要将天地都割裂开来的火墙,看着火墙后趴在姜默背上,正对自己下达最后指令的女王。
他那张永远如岩石般坚毅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但他只犹豫了零点一秒。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他重重地对着苏云锦的方向点了点头,那是一个无声的、重于泰山的承诺。
然后,他一把抓住还在哭喊着,像疯了一样要冲回火场里的顾子轩的衣领
对着手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吼道:“带小姐走!”
“不!我不走!妈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顾子轩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拼命挣扎,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龙眼钢铁般的身上。
龙眼没有废话,也没有时间废话。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一个精准而有力的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了顾子轩的后颈。
顾子轩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软了下去。
龙眼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对着满眼是泪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顾清影低吼:“走!”
他带着顾家最后的希望,从另一侧烟雾弥漫的紧急出口决然地冲了出去。
火墙的这一头。
姜默毫不恋战。
他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那道隔绝了生死的火墙,背着苏云锦转身就朝着工厂更深、更黑暗的区域跑去。
浓烟滚滚,如同有生命的恶魔,从西面八方涌来,疯狂地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无法呼吸,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吞下了一把烧红的沙子。
他记得工厂的结构图,记得最深处的成品仓库外墙,有一个供大型设备检修用的墙外梯。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工厂外。
十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和数十辆清一色黑色奔驰s级组成的顾家安保车队,己经彻底包围了现场。
肃杀的气氛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龙眼扛着昏迷的顾子轩,护着失魂落魄的顾清影,从浓烟滚滚的侧门冲了出来。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以一个近乎疯狂的、完全不符合其车身尺寸的甩尾,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啸,死死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门被猛地推开。
顾远洲冲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虽然狼狈,但终究安然无恙的一双儿女,那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刚刚要落下。
一口气还没松完。
“爸!”
被手下放下的顾清影,带着哭腔,像一只无助的小兽扑了过来。
而被龙眼掐人中弄醒的顾子轩,双眼通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狮,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就要揪住顾远洲那昂贵的定制西装衣领,却被旁边的顾清影死死拉住。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眼中永远无所不能、也永远冷漠的男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你为什么才来?!”
“为什么!”
“妈妈还在里面!她和默哥为了让我们出来被火堵在里面了!”
“妈还没出来。”
这短短的几句话,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黑色神雷,夹杂着足以毁灭一切的业火,狠狠地劈在了顾远洲的头顶。
世界在他耳边轰然崩塌。
他感觉天塌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结果,设想过姜默被处理掉,设想过苏云锦会因此和他决裂,设想过集团股价会剧烈动荡。
他唯独没想过苏云锦会出事。
他会失去她。
“不”
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儿子,那张永远冷峻威严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惨白如纸。
他踉跄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抓住刚刚完成交接的龙眼的肩膀,声音嘶哑,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进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夫人救出来!”
他又猛地转过头,对着自己那群刚刚赶到,装备精良,却被眼前火势惊得不知所措的安保队长,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所有人都给我进去!”
“活要见人,死”
“不!”
“她不准死!”
火势越来越大,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那张写满恐惧和崩溃的脸上,将他眼中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对着身边的秘书怒吼:“灭火器!消防车呢?让消防的人快点!谁他妈敢耽误一秒钟,我让他全家陪葬!”
这位商业帝王的威严和体面,在这一刻被烧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个男人最无助,也最无能的狂怒。
工厂深处。
姜默背着苏云锦,在迷宫般的巨大仓库货架间艰难地穿行。
浓烟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脚步也开始变得沉重如铅。
他背上的苏云锦,因为吸入了大量浓烟,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滚烫的脸颊贴着他满是鲜血的后颈。
终于,一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门后就是通往天台的墙外梯。
就是生路!
姜默咬紧牙关,朝着那扇门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门把手的瞬间。
“吱呀——”
那扇通往希望的铁门,自己打开了。
一个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内,挡住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光,也挡住了所有的生机。
杀手首领“幽灵”。
他手里提着一把加装了硕大消音器的手枪,枪口随意地垂下,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猫捉老鼠般的嘲弄笑容。
他看着气喘吁吁,浑身是血,己经濒临极限的姜默。
他歪了歪头,用一种仿佛在欣赏歌剧的咏叹调般的语气,轻声说道:
“跑啊?”
“你要跑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