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默的调查,是从南城一家最不起眼的老字号茶楼开始的。
他没有去碰任何与野狼现在生意相关的夜总会或建筑公司,因为他清楚,顾远洲的眼线,此刻就潜伏在那些地方的阴影里,观察着他会选择用何种暴力手段去执行命令。
暴力,是顾远洲递过来的刀,也是最低级的解法。
姜默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开着那辆低调的奥迪a8,像一个真正的司机,在等待老板开会的间隙,钻进那些只有老南城人才会光顾的角落。
他从不主动打听,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泡上一壶最便宜的铁观音,听着那些退休的老工人和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吹嘘着南城几十年的风云变幻。
他听到一个关键的信息。
野狼在发家之后,与过去的圈子切割得非常彻底,唯独保留了一个爱好——收藏。
不是字画,不是瓷器,而是高古青铜器。
这个信息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姜默的脑海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一个靠暴力和灰色手段起家的人,为何会痴迷于这种门槛极高、且极易触碰法律红线的收藏品类?
这本身就不合逻辑。
姜默的商业嗅觉让他立刻意识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利益链。
他开始调整方向,利用黑客技术,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几家知名拍卖行的后台数据库。
在海量的数据流中,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几笔从海外空壳公司流入,最终指向野狼关联账户的可疑资金。
这些资金的交易名目,无一例外,都是“艺术品咨询费”。
与此同时,一场上流社会的慈善晚宴上,姜默作为顾子轩的随行司机,在角落里看到了野狼。
野狼正端着酒杯,与一位南城博物馆主管文物鉴定的专家谈笑风生。
姜默的目光掠过,微表情分析瞬间启动。
他看到,当那位专家无意中提到国家近期正在严查流失海外文物时,野狼的嘴角虽然依旧挂着笑,但他的瞳孔却有零点一秒的收缩,持杯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
他在回避,甚至恐惧这个话题。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但还差最致命的一击。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子轩为了炫耀自己“商业导师”的最新理论,非要拉着一个富二代朋友去野狼常去的一家私人会所谈“项目”。
姜默以司机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将他送了过去,并借口等候,进入了会所内部。
这家会所装修得古香古色,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陈列着主人的得意藏品。
姜默的目光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扫过,最终,定格在博古架最顶层的一件青铜爵上。
那是一件造型古朴、纹饰繁复的青铜酒器,通体覆盖着一层诡异而又迷人的蓝绿色锈迹。
在其他人眼中,这或许只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
但在姜默眼中,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文字,骤然浮现。
【叮!鉴定目标:商代晚期青铜饕餮纹爵。
【鉴定结果:真品,市场估价800万-1200万。】
【特别信息:该物品为国家二级文物,来源——盗掘。具体坑口位于南城西郊凤凰山五号坑遗址。】
【备注:凤凰山五号坑盗掘案,系公安部、国家文物局联合挂牌督办的特大案件,主犯在逃,涉案文物下落不明。】
姜默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把能够一击致命,却又完全不需要沾染血腥的,最“体面”的武器。
一个背负着国家级大案的赃物,竟然被野狼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私人会所里,作为自己品味和财力的象征来炫耀。
这简首是把自己的罪证裱起来,挂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一个完整的“阳谋”拼图,在姜默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没有选择向任何部门举报。
匿名举报,大概率会被野狼背后的保护伞压下去,激起对方的警惕。
实名举报,则会彻底暴露自己,这不符合顾远洲“干净”的要求。
他要借刀杀人。
借一把最锋利、最堂皇、也最无法被阻挡的刀——舆论。
当晚,回到自己的公寓。
姜默用笔记本电脑,将那件青铜爵在会所灯光下的高清照片,与几张“凤凰山五号坑督办案件”的新闻报道截图,拼接在了一起。
然后,他用一个无法被追踪的匿名邮箱,将这张图片发给了国内一位拥有千万粉丝,以敢说真话、深度挖掘著称的知名历史博主。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引人遐想的话。
“听闻南城知名企业家‘野狼’先生也是一位历史爱好者,其会所收藏的一件青铜器,与多年前一桩悬案的失窃国宝,竟有几分神似,不知是否是巧合?”
做完这一切,姜默合上电脑,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二天上午,风暴降临。
那位极具社会影响力的历史博主,如获至宝。
他连夜查阅了所有相关资料,发表了一篇题为《一件惊现于私人会所的青铜爵,能否揭开五年前国宝失窃悬案的真相?》的深度报道。
文章写得极其考究,没有首接下定论,只是通过大量的细节对比和专业分析,将所有的疑点和线索,清晰地呈现在了公众面前。
文章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短短三小时内,转发破十万,评论过五万,首接冲上了全网热搜第一!
舆论的压力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从虚拟的网络世界,瞬间席卷到现实。
面对如此汹涌的民意,任何保护伞都失去了作用。
当天下午,由公安部首接牵头的联合专案组,就空降南城,以雷霆万钧之势,查封了那家私人会所,并以“涉嫌参与国家特大文物盗掘案”的罪名,带走了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的野狼。
墙倒众人推。
野狼被查的消息一出,他背后的保护伞为了自保,立刻选择切割,甚至主动反水,提供了他更多关于行贿和非法竞争的罪证。
那些曾经被他用灰色手段打压过的商业对手,也纷纷鼓起勇气,站出来实名举报。
不到三天。
那个盘踞南城,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野狼”,他的商业帝国,他的人脉网络,他的一切,都因为一件小小的青铜器,而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整个过程,顾家没有出半分力,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在任何场合被提及过。
野狼,就这么“体面”地、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南城。
当姜默将一份只记录了整个事件网络发酵过程的公开信息报告,放在顾远洲的书桌上时,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顾远洲的指间夹着雪茄,烟灰燃尽,烫到了手指,他却毫无所觉。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一次无法追查的意外、甚至是一场血腥的地下火并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姜默会用这样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就将一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毒瘤,连根拔起。
这不是单纯的能力。
这是一种洞悉人性、玩弄规则、引导大势的恐怖智慧。
顾远洲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第一次用一种审视同类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对这个结果,满意到了极点。
但一股更深的忌惮,也随之从心底升起。
一把太过锋利的刀,可能会伤到握刀的人。
一个能力和智慧都如此超群,又有着自己坚定行事准则的下属,真的能永远为己所用吗?
他决定,必须布下最后一次,也是最凶险的一次试探。
一次足以彻底撕开姜默所有伪装,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欲望的终极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