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的车厢像一个移动的金属棺材,隔绝了光线与声音,只有车身的颠簸和引擎的低吼提醒着爱丽丝和马特,他们仍在移动,正被带往未知的深处。惨白的顶灯摇晃着,映照着两人苍白而警惕的脸。
“安布雷拉”马特低声重复着那个在士兵臂章上看到的标志,眉头紧锁,“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他努力挖掘着空白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靠在冰冷的厢壁上,闭着眼。不是休息,而是在抵抗。抵抗头痛,抵抗眩晕,更抵抗那些随着车辆下行、随着周遭气压微妙变化而不断涌现的、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
红色的激光网格奔跑,急促的呼吸冰冷的金属桌面一个男人的侧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伪笑容(是那个叫史宾斯的监视者?)还有水,冰冷刺骨的水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这些碎片毫无逻辑,却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恐惧、背叛、紧迫感。
“你还好吗?”马特注意到她的异样。
爱丽丝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解释不清。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引擎熄火,死寂瞬间降临。
车厢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外面是昏暗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环境。几名白色防护服的士兵持枪站在外面,枪口微微下压,但威胁意味十足。
“出来。”命令简短而冰冷。
爱丽丝和马特被押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站台的地方。铁轨延伸至黑暗的隧道深处。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福尔马林的消毒水气味,但底下似乎掩盖着别的、更令人不安的气息。
站台前方,停着一列造型简洁、充满科技感的磁悬浮列车,车门敞开着,内部灯火通明,与周围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士兵们押着他们走向列车。在登上列车前,爱丽丝注意到站台角落的地面上,有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粘稠液体,旁边散落着几枚空弹壳。战斗的痕迹?和谁战斗?
进入列车车厢,里面己经坐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光头男子,穿着与士兵们款式不同、更具战术风格的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如鹰。他身边是一个戴着眼镜、显得有几分书卷气的技术人员,正低头操作着一个便携电脑。另外几名队员分散坐着,检查武器,装备精良,神情肃杀,与外面那些白色防护服的士兵气质迥然不同。
光头男子站起身,目光扫过爱丽丝和马特,最后停留在爱丽丝脸上,带着一丝审视。。”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马特上前一步,试图展现一些主动性:“马特·安德森,警察。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失去了记忆。”
“失忆?”马修身边那个戴眼镜的技术员——卡普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怀疑。
“蜂巢入口的神经毒气副作用之一。”马修似乎并不意外,他看向爱丽丝,“你呢?”
“爱丽丝。”她简单地回答,迎视着马修的目光,“我也不记得了。”她没有提及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
马修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然后移开目光,对卡普兰示意了一下。卡普兰在电脑上快速操作着。
“爱丽丝根据蜂巢员工登记记录,你是蜂巢入口,也就是上面那栋别墅的安保主管,与研究员史宾斯·帕克斯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卡普兰念出信息。
安保主管?爱丽丝心中一震。这个身份让她意外,却又隐隐觉得合理。难怪她对那把手枪有指纹解锁权限。
“史宾斯?”马特疑惑地重复。
“他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嫌疑人。”马修接过话,语气凝重,“我们相信他窃取了蜂巢内的高度机密物品,并故意释放了神经毒气,导致红后启动紧急措施,封锁了整个蜂巢。我们的任务,就是进入蜂巢,关闭失控的红后,恢复系统,并评估损失。”
故意释放毒气?窃取机密?爱丽丝捕捉到这些关键词,那个带着虚伪笑容的男人侧脸再次闪过脑海。背叛感更加强烈。
“红后是什么?”马特问道。
“蜂巢的人工智能主控电脑,控制着这里的一切。”卡普兰解释道,“它现在认为我们是威胁,会动用一切手段阻止我们。”
就在这时,列车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开始自动滑行,加速驶入黑暗的隧道。车厢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正在驶向事件的中心,一个被死亡和未知笼罩的区域。
列车高速行驶了几分钟,最终缓缓停靠在另一个更大型、设施更复杂的站台。这里灯火通明,但依旧空无一人,只有紧急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准备下车。”马修下令,队员们迅速起身,呈战术队形散开。
爱丽丝和马特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当他们走下列车,踏上蜂巢主体内部的瞬间,爱丽丝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更多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熟悉的金属墙壁,闪烁的蓝色指示灯,匆忙穿行的人群(现在他们在哪里?)以及一声凄厉的、被掐断的惨叫
她踉跄了一下,马特及时扶住了她。
“没事吧?”
“没事”爱丽丝稳住呼吸,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这个地方,唤醒了她身体里某种沉睡的东西,不仅仅是记忆,还有本能。
队伍开始沿着宽阔的主通道向前推进。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装备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通道两侧是透明的强化玻璃实验室,里面仪器完好,但同样空无一人,有些实验台甚至被打翻,文件散落一地,显示着撤离时的仓促。
马修打了个手势,队伍在一扇巨大的、印有安布雷拉标志的金属大门前停下。大门紧闭,旁边的控制面板红灯闪烁。
“卡普兰。”马修示意。
技术员立刻上前,开始尝试破解门禁。就在这时——
“我不建议你们继续前进。”
一个冷静的、略带磁性的男声突然从侧上方的一条维修通道口传来。
所有士兵瞬间举枪,枪口齐刷刷对准声音来源。alpha小队的成员更是反应迅速,雷恩和另一名队员jd己经移动到了最佳射击位置。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穿着安布雷拉的深灰色技术顾问制服,身上沾着些许油污和灰尘,但步伐稳健,眼神清澈而冷静,没有丝毫慌乱。他的右手自然下垂,靠近大腿位置,左手则拿着一个正显示着复杂数据的pda。
正是秦朗。
他扫视了一圈下方紧张的士兵和中间的爱丽丝与马特,目光在马修身上停留。
“马修队长,alpha小队。看来公司终于派人了。”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谁?”马修枪口未动,冷声问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过于镇定的亚裔男子,让他感到意外和警惕。
秦朗亮了一下左胸的铭牌:“秦朗,系统安全部,三级权限顾问。泄露发生时,我正在b-7区进行例行检查,侥幸躲过了神经毒气。”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没能躲过随之而来的混乱。”
“混乱?”卡普兰抬起头,注意到了秦朗手中的pda,“你连接了内部网络?你看到了什么?”
秦朗的目光扫过爱丽丝和马特,最后回到马修身上,语气变得严肃:“红后启动了最高级别防御,大部分通道被封锁。这还不是最糟的。环境传感器检测到大量异常生命信号,分布广泛,具有攻击性。”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词语,没有首接说出“丧尸”,“我刚刚从物资中转区过来,那里情况很不好。继续深入,我们会成为靶子。”
“攻击性?什么意思?”马特忍不住问道。
秦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爱丽丝,发现后者正用一种探究的、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中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意思就是,蜂巢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东西’在活动。它们可能曾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但现在不是了。”
他的话让队伍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队员们交换着眼神,紧张气氛升级。
“你的建议是什么,顾问先生?”马修的语气依旧冰冷,带着质疑。一个公司文职人员的警告,在他这种经验丰富的战士听来,分量有限。
“重新评估任务风险。”秦朗首言不讳,“或者至少,改变路线。根据我的终端数据显示,通往主机房的主通道(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大门)防御最为严密,红后很可能布置了致命陷阱。我知道一条备用的维护通道,虽然绕远,但可能更安全。”
“可能?”队伍里那个脾气火爆的女队员雷恩嗤笑一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手无寸铁的技术员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红后派来迷惑我们的?”
秦朗面对指责,神色不变。他抬起左手,快速在pda上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马修。上面显示着蜂巢的局部结构图,其中几条通道被标红,并不断有代表生物信号的红点在闪烁、汇聚。
“这是过去五分钟内,b-6到b-8区的动态传感器数据。它们正在被吸引过来,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这里的活动。主通道是死路,一旦被堵住”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马修盯着屏幕,眉头紧锁。秦朗提供的信息和他接到的任务简报有出入,但那些闪烁的红点和对方专业的分析,又不像是危言耸听。
“队长,我们的任务是关闭红后。”卡普兰低声提醒,“时间紧迫。”
马修权衡了片刻,作为指挥官,他不能轻易被一个陌生人的话左右,但也不能无视潜在的危险。
“卡普兰,还要多久能打开这扇门?”他问道。
“至少还需要三分钟,队长。这里的加密很复杂。”
就在这时,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阵拖沓的、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声音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秦朗的警告,正在变成现实。
“该死!”雷恩咒骂一声,枪口立刻转向声音来源。
马修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改变计划!秦顾问,带路!去你说的维护通道!快!”
秦朗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朝着他来时的维修通道口走去,动作敏捷。alpha小队立刻调整队形,掩护着爱丽丝、马特和卡普兰,紧随其后。
爱丽丝在奔跑中,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金属大门,然后目光落在前方那个带路的、背影挺拔而神秘的顾问身上。
秦朗他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技术顾问,会如此镇定地面对这种局面?会拥有那样精准的情报和她注意到他移动时,制服下隐约勾勒出的、经过严格训练的肌肉线条,以及他持握pda的那只手上,虎口处若有若无的、类似长期持枪形成的薄茧。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和他带来的警告一样,充满了谜团。
队伍快速钻入相对狭窄昏暗的维护通道,身后的嘶吼声和脚步声似乎被暂时隔绝。但他们都知道,危险并未远离,它如同潮水般,正在这座巨大的地下迷宫中蔓延、涌动。
而他们的闯入,如同投入平静(或者说死寂)湖面的石子,己经激起了涟漪。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