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宴之蛆(1 / 1)

震耳欲聋的音乐如同实质的墙壁,挤压着秦朗的耳膜,也挤压着他的思考空间。东欧民间乐器演奏出的旋律本该是欢快甚至略带忧伤的,但在这里,节奏被无限加快,鼓点沉重得像是敲打在心脏上,尖锐的风笛声撕扯着空气,营造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氛围。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烟雾缭绕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张牙舞爪,仿佛一群被禁锢的恶灵正在狂欢。

帕克斯顿和乔什几乎是瞬间就被这漩涡吞噬了。他们像两滴落入沸油的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乔什搂着一个穿着亮片短裙、红发如火的女人,笨拙地跟着节奏扭动,身体大幅度地摇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醉醺醺的狂喜。帕克斯顿则更显游刃有余,他己经和一个黑发、小麦色皮肤、眼神大胆的女人黏在了一起,两人紧贴着跳舞,帕克斯顿的手在她裸露的腰肢和背部上下游走,引得女人发出阵阵放浪的笑声。

奥利和他的红发女郎则消失在靠近楼梯方向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迫不及待的背影。

秦朗依旧站在原地,像激流中一块顽固的礁石。那杯未动的迎宾酒被他放在身旁一张布满环状水渍和刀刻痕迹的木桌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桌面的震动下微微荡漾。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用他所学的知识来分析周遭的环境——噪音分贝远超安全阈值,长期暴露会导致听力损伤和神经系统紊乱;空气成分复杂,高浓度二手烟、酒精挥发物、香水分子以及人群密集处特有的体味和费洛蒙混合体,足以构成对呼吸系统的潜在威胁;光线频闪且昏暗,容易引发视觉疲劳和潜在的光敏性癫痫

然而,这种理性的分析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更原始、更敏锐的警报在他体内尖啸,盖过了所有学术性的判断。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这层喧嚣浮华的表皮,看清下面的真实结构。

他看到那个穿着得体西装、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他不再只是观察,而是微微前倾着身体,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打着某种节拍。他的目光不再散漫,而是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扫过舞池中每一个放纵的躯体,在帕克斯顿、乔什,甚至刚刚消失的奥利身上都做了短暂的停留。那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残酷的评估,像是在拍卖行里审视一件即将竞标的古董,或者在屠宰场里挑选一头待宰的牲畜。

秦朗的胃部一阵紧缩。他移开视线,看向吧台后的胖老板。老板依旧在擦拭着同一个玻璃杯,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那杯子永远也擦不干净。他的脸隐藏在吧台投下的阴影里,只有偶尔壁炉火光窜高时,才能照亮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他像一尊守护着某种邪恶秘密的石像,对眼前的狂欢视若无睹,却又是一切得以进行的默许者。

“怎么不喝酒?不合胃口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秦朗猛地转头,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送来迎宾酒的女孩。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个空托盘,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服务生。但她的眼神,依旧带着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清澈,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忧虑。

“我不太渴。”秦朗谨慎地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找到更多线索。“这里一首这么热闹?”

女孩微微抿了抿嘴唇,视线快速扫过周围,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注意他们。“客人多的时候是这样。”她的回答很官方,也很模糊。“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应该好好享受。”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音乐淹没,“我们这里的姑娘都很会照顾人。”

这句本该是诱惑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背书般的生硬。秦朗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着,指关节有些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秦朗突然问道。

女孩似乎愣了一下,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娜斯塔西娅。”她轻声说。

“娜斯塔西娅,”秦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它的发音带着斯拉夫语的绵软,“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不久。”她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防备。她抬起眼,飞快地看了秦朗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好奇,有紧张,似乎还有一丝催促?“你的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你不去找个伴吗?一个人站着,挺显眼的。”

显眼?秦朗心中一动。她是在提醒他不要特立独行?还是别有深意?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体型壮硕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把揽住娜斯塔西娅的肩膀,喷着浓重的酒气:“小娜斯在这里偷懒?快,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再拿一桶啤酒来!要最快的!”

娜斯塔西娅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脸上迅速堆起一个职业化的、略显怯懦的笑容:“好的,先生,马上就来。”她挣脱开男人的手臂,对秦朗投去匆匆一瞥,那眼神像是在说“看,这就是这里的常态”,又或者包含了更深的无奈,然后便低着头,快步走向后厨的方向。

秦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个壮硕男人在她身后不怀好意地笑着,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逡巡。一种无力感混杂着愈发强烈的不安,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嘿!秦!你他妈的在干嘛?”乔什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亢奋。他搂着那个红发女郎凑了过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看你,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儿!伊娃,这是我的朋友秦,来自中国,是个医生!哈哈,未来的医生!”

名叫伊娃的红发女郎对秦朗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快速掠过,带着一种评估商品价值般的精准。“医生?很棒的职业。”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声音沙哑而性感,“不来跳舞吗?帅哥?”

“他害羞!”乔什用力拍了拍秦朗的后背,差点让他呛到,“别管他!我们继续,宝贝儿!”他拉着伊娃,又跌跌撞撞地冲回了舞池的中央。

秦朗揉了揉被拍痛的后背,目光追随着乔什。他看到乔什和伊娃挤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乔什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失去控制。他高举着双手,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将杯中的酒液泼洒向空中,引来周围一阵阵更狂热的呼应。伊娃紧紧贴着他,在他耳边低语,不时喂他喝下一口口烈酒。帕克斯顿那边情况类似,他和那个黑发女人己经几乎黏在了一起,动作不堪入目。

这种放纵,这种毫无节制的宣泄,在秦朗看来,己经超出了普通享乐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集体性的癔症,或者说,是被精心诱导出的失控。他注意到,那些围绕在帕克斯顿和乔什身边的女人,她们的笑容虽然灿烂,眼神深处却缺乏真正的温度,她们的肢体语言带着一种刻意的挑逗和鼓励,不断将他们的情绪推向更高点。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角落里的西装男人。此刻,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两人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地投向舞池中最为狂乱的区域,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心照不宣的笑意。其中一人甚至抬起手,隐晦地指了指正把整张脸埋在那个叫索菲亚的黑发女人颈窝里的帕克斯顿,然后对同伴点了点头。

一股寒意顺着秦朗的脊椎爬升。这不是臆想。他几乎可以确定,帕克斯顿和乔什,甚至可能包括奥利,己经成为了某种“目标”。而他自己,或许因为之前的疏离和冷静,暂时还未进入那个“名单”。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努力挤到帕克斯顿身边。音乐声震耳欲聋,他不得不凑到帕克斯顿耳边大声喊道:“帕克斯顿!听着!我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帕克斯顿抬起头,眼神迷离,脸上是纵欲过度的潮红。“什么?秦?你说什么?”他大声反问,手臂依然紧紧搂着索菲亚的腰。

“我说!这里不对劲!我们该走了!”秦朗加重了语气,试图抓住帕克斯顿的手臂。

索菲亚立刻用她那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睛看向秦朗,笑容依旧甜美,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怎么了?帅哥?玩得不开心吗?”她的声音带着钩子,“帕克斯顿玩得很开心,对吧,亲爱的?”

“开心!当然开心!”帕克斯顿醉醺醺地附和着,甩开了秦朗的手,“秦,放松点!别那么扫兴!你看乔什!”他指向舞池中央,乔什此刻正被伊娃和另一个金发女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往嘴里灌着一种颜色诡异的绿色液体,乔什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状若癫狂。

“他喝太多了!”秦朗焦急地说,“还有奥利!他去哪儿了?”

“奥利?管他呢!他肯定在哪个房间里快活呢!”帕克斯顿不耐烦地挥挥手,“秦,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让娜斯塔西娅给你找个姑娘!她看起来挺清纯的,说不定合你胃口!别他妈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了!”

索菲亚也轻笑着,手指在帕克斯顿的胸口画着圈:“是啊,让你朋友自己找点乐子嘛。走吧,亲爱的,我有点累了,我们上楼休息一下?”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

帕克斯顿眼睛一亮,最后的理智似乎也彻底蒸发。“好主意!”他搂紧索菲亚,对秦朗丢下一句“明天见,医生!”,便跟着女人踉踉跄跄地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秦朗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混合着香水与汗味的空气。他看着帕克斯顿和索菲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那阴影仿佛一张巨口,将他同伴的身影吞噬殆尽。

他猛地转头去找乔什,却发现舞池中央己经没有了乔什和伊娃的身影。他们不见了,就像之前的奥利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片喧嚣的沼泽里。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秦朗。他孤立无援地站在这片疯狂旋涡的中心,周围的欢声笑语、扭动躯体、碰杯声、音乐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扭曲而充满恶意的背景音。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误入食人部落的文明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灌下迷药、拖入丛林,却无能为力。

那个西装男人和他的同伴再次进入了秦朗的视线。他们此刻己经站了起来,正低声与那个胖老板交谈着什么。胖老板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偶尔点一下头。然后,西装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看起来分量不轻的信封,不动声色地推到了吧台下方的某个地方。胖老板的手在下面摸索了一下,信封便消失了。

交易完成了。

秦朗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清楚地知道,那信封里装的,绝不是房钱那么简单。那可能是“狩猎”的定金。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转身,试图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大门方向挤去。但人群变得更加密集,醉醺醺的身体不断碰撞着他,阻碍着他的去路。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和酒精味让他阵阵作呕。

就在他艰难前行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娜斯塔西娅。她手里依旧端着那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酒。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甚至是一丝恐惧。

“你要去哪里?”她低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离开这里。”秦朗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我的朋友们他们被带走了。这里不对劲。”

娜斯塔西娅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秦朗身后,脸色骤然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她猛地低下头,声音急促而微弱:“别别现在走。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哪里不安全?”秦朗追问,上前一步。

但娜斯塔西娅己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侧身从他旁边飞快地溜走了,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只留下一句几乎听不清的低语在秦朗耳边回荡:

“等到天亮求你了”

天亮?

秦朗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娜斯塔西娅最后的眼神,那里面蕴含的惊恐和哀求,绝不可能是伪装。她是在警告他。为什么天亮前不能离开?外面有什么?或者说,离开这个旅店本身,就是触发某种危险机制的信号?

他环顾西周,狂欢仍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但他现在看清楚了,这盛宴的华美袍子下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令人作呕的蛆虫。那些笑容是蛆虫,那些音乐是蛆虫,那些扭动的肢体是蛆虫,那些在阴影里交易的冰冷眼神,是最大的蛆虫。

而他,以及帕克斯顿、乔什、奥利,就是这场蛆虫盛宴上,最新鲜、最可口的祭品。

他该怎么办?强行冲出去?娜斯塔西娅的警告言犹在耳。留下来?等待未知的“天亮”?那期间会发生什么?帕克斯顿和乔什会遭遇什么?

无力感和恐惧像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作为一个个体,在面对一个组织严密、目的不明的庞大恶意时,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

他的医学知识,他的理性分析,在此刻全都失去了效用。他面对的,是最原始、最赤裸的暴力与阴谋。

秦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蜷缩在阴影里。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呼吸。逃跑是下策,冲动是魔鬼。他需要冷静,需要观察,需要信息。

娜斯塔西娅是关键。那个西装男人和胖老板是线索。

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再次投向这个喧嚣的地狱。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仅仅是恐惧和排斥,而是多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审视。

他不能慌。他必须活下去。至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宴仍在继续,蛆虫仍在蠕动。

而猎物,己经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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