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粗糙的水泥地面,弥漫在秦朗的囚笼之中,缠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刚刚那场生死搏杀在他脑海中留下的烙印,一种混合着恐惧、暴力和死亡的精神残余。
监控屏幕上,浴室的景象如同一幅定格的地狱绘卷。劳伦斯医生瘫坐在泽普的尸体旁,目光空洞,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身残破的西装此刻更像是一件刚从屠宰场出来的围裙。亚当则蜷缩在更远的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似乎还未从枪声、匕首和勒颈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挂钟的指针,在这片死寂中,发出单调而冷酷的“滴答”声,像是一把缓慢敲击在心脏上的小锤,提醒着他们,泽普的死并非终结,仅仅是游戏进入了下一个,可能更加残酷的阶段。
秦朗靠坐在自己这边的墙壁下,感到一阵深彻骨髓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因撬动通风口而带来的肌肉酸痛,更是精神上持续承受高压后的虚脱。目睹(即便是通过声音和有限的屏幕影像)一场近距离的杀戮,对他这个习惯了无菌环境和生命至上的医学生来说,冲击是颠覆性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存放着张志远的照片和档案。冰冷的纸张边缘硌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却也奇异地赋予了他一丝力量。志远可能也经历过类似的绝望,甚至更糟。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他撬开些许缝隙的通风口。刚才的搏斗声中,他似乎听到亚当提到了“枪”。结合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看来武器确实存在,并且被使用了。这意味着,浴室的危险等级再次提升。猜忌和绝望,现在配上了致命的武器。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亚当动了一下。他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劳伦斯身边——那把点三八左轮手枪,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距离劳伦斯的手只有咫尺之遥。
亚当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恐惧、贪婪、警惕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闪过。在绝对的自保本能面前,刚刚并肩作战的脆弱联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开口:“医生那把枪”
劳伦斯仿佛被他的声音从麻木中拉回现实,他缓缓抬起头,顺着亚当的目光看向手边的枪。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闪过一丝警觉。他没有立刻去拿枪,而是抬起头,看向亚当,声音沙哑而疲惫:“怎么了,亚当?”
“枪是不是应该由我们来保管?”亚当斟酌着用词,但意图显而易见。他不信任劳伦斯,尤其是在对方离武器如此之近的情况下。
劳伦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用没沾太多血的手背,轻轻将手枪向亚当的方向推了推,推到了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它在那里。”劳伦斯的声音异常平静,“谁需要,谁就用。但我们最好都记住,子弹是有限的,而且它没能立刻杀死泽普。”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主动放弃对武器的独占权,暂时缓解了紧张的对峙气氛,同时也提醒了亚当武器的局限性。
亚当看着地上的枪,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立刻去捡。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它,仿佛那是一件能带来安全感的圣物。
沟通的桥梁,因为猜忌,似乎又断裂了。
秦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焦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浴室里的两人却因为一把枪再次陷入了僵局。他们需要回到主线任务上——找到钥匙,打开脚链!泽普的出现和死亡,似乎并没有提供首接的出路。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之前观察到的一切。劳伦斯提到过从泽普身上找到的小袋子,里面有蜡烛和钥匙模具。他们需要火而自己己经传递了“fire”的信息。但火源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还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仔细搜索。肮脏的瓷砖,锈蚀的管道,中央那具真正的尸体“杰夫”,泽普的尸体,散落的锯条,还有那个被劳伦斯检查过的小袋子。
等等袋子?
秦朗猛地想起,在泽普“复活”攻击之前,劳伦斯似乎正准备用那个小袋子里的东西做些什么。蜡烛和钥匙模具“在光亮下”制作钥匙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竖锯的游戏充满了象征和谜题。蜡烛和模具是制作钥匙的工具,但缺少火。而“在光亮下”这个提示,是否还有别的含义?除了字面意义上的“照明”,是否也指某种能够显影的东西?
就像x光片?
这个念头如同火花般一闪而过。他是医学生,对x光片再熟悉不过。在光的照射下,隐藏在内部的影像会显现出来。
劳伦斯是医生!他应该也对x光片不陌生!
如果如果那把真正的钥匙,不是藏在杰夫的胃里那么简单呢?如果“在光亮下”指的是需要用光(比如手电筒的光,或者屏幕的背光?)去照射某样东西,才能发现钥匙的隐藏位置?
这个假设很大胆,但并非没有可能。竖锯喜欢这种心理游戏。
可是,如何将这个复杂的想法传递过去?摩斯电码太慢,而且“x-ray”这个词并不短,敲击起来复杂,对方能否准确接收并理解?
他看着屏幕上再次陷入沉默和绝望的两人,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任何可能的方向,都必须尝试。
他挣扎着站起身,再次走到墙边,捡起那根冰冷的铁管。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靠近通风口的位置,而是回到了那面单向镜子下方,他认为这里可能是声音传导相对较好的点。
他需要传递一个更精确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开始用铁管有节奏地敲击墙壁。
“哒——哒哒——哒——哒哒——” (x --)
停顿,让对方意识到这是一个独立的字母。
“哒——哒——” (a -)
再次停顿。
“哒——哒——哒——”
他敲得很慢,力求每一个点和划都清晰可辨。他重复着这个组合:“x - a - y”。
他知道这很困难。墙体的隔音,对方对密码的熟悉程度,都是巨大的障碍。但他必须尝试。
浴室里,劳伦斯和亚当同时听到了这新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亚当烦躁地捂住耳朵:“又来了!他没完没了了吗?这次又是什么?‘水’?‘食物’?有什么用!”
但劳伦斯却再次显露出了专注的神情。他示意亚当安静,侧耳倾听着那断断续续却坚持不懈的敲击。
“这节奏和之前不一样。”劳伦斯喃喃道,“更复杂他在尝试拼写一个单词?”
他努力分辨着那长短不一的信号。第一个字母似乎很长,夹杂着短音,第二个很短,第三个也很长
“x”劳伦斯不确定地拼读着,“ayx-a-y?不,不对是x-ray?”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劳伦斯自己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道强烈的电流穿过他的脊髓!
x光!
他是医生!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敏感了!在医疗语境中,“光”和“影像”几乎是同义词!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涣散和绝望,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锐利光芒!他想起了那个小袋子!那个从泽普身上找到的、装着蜡烛和钥匙模具的塑料密封袋!
之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蜡烛和模具吸引,认为那就是“光亮”和“钥匙”的全部答案。但现在,一个全新的可能性炸响在他的脑海!
那个袋子本身!
他之前检查过袋子,是透明的,很普通。但万一万一袋子本身有什么玄机呢?比如,用某种特殊的、只有在强光下才能看到的墨水,在上面绘制了东西?
“袋子!”劳伦斯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那个小袋子!亚当!快!把袋子给我!”
亚当被劳伦斯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被扔在角落的那个透明密封袋。“那个破袋子?有什么用?”
“别问!快给我!”劳伦斯几乎是在嘶吼,他挣扎着向袋子的方向挪动。
亚当被他眼中的急切所震慑,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铁链,将袋子捡起来,扔给了劳伦斯。
劳伦斯一把抓住袋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迫不及待地将袋子举起来,对准天花板上那盏昏黄、摇曳的灯泡。
浑浊的光线透过沾满灰尘和指纹的塑料袋,映照出里面空无一物。劳伦斯的心沉了一下。没有?猜错了?
他不甘心,变换着角度,仔细检查着袋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平面。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在袋子靠近底部的一个褶皱里,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他隐约看到了一些极其淡的、几乎与透明塑料融为一体的痕迹!那不是图案,更像是一些细小的、模糊的阴影和线条!
需要更强的光!更集中的光!
他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那个一首在监控着他们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摄像头!或者屏幕?
不,这里没有屏幕。但是
劳伦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转向亚当:“亚当!你的打火机呢?!”
亚当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我哪有什么打火机!我他妈不抽烟!”
“不对!你之前说过!在你醒来的时候,你摸过口袋!”劳伦斯的记忆力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你说过‘钱包,钥匙,他妈的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你的打火机呢?!”
亚当被问住了,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刚醒来时的混乱情景。他确实习惯性地摸过口袋然后
“好像好像是不见了?”亚当不确定地说,“可能掉在哪里了?或者被那个疯子拿走了?”
希望再次遭遇重挫。劳伦斯感到一阵眩晕。需要光!他需要一道强光来看清袋子上的秘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的那把点三八左轮手枪。
枪火光
之前那个危险的想法再次浮现。但这一次,目的不同。他不是要点燃蜡烛,而是要利用子弹击发时那瞬间爆发的、强烈的闪光!
这是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赌博!用珍贵的子弹,去赌那百分之一秒的闪光能否让他看清袋子上的隐藏信息!
劳伦斯的脸色变幻不定。亚当看着他,又看看枪,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图,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疯了!医生!子弹可能只有一颗!我们可能还需要它”亚当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们需要的是出去!”劳伦斯低吼道,眼神决绝,“如果出不去,有多少子弹都没用!这是线索!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他不再犹豫,抓起地上的手枪,又捡起那个透明袋子。他深吸一口气,将袋子紧紧捏在手中,对准了枪口的大致方向。
“准备好!”劳伦斯对亚当喊道,同时也像是在对自己喊,“我数三下!你看清楚袋子!”
亚当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劳伦斯手中的塑料袋。
劳伦斯手指扣上扳机,将枪口对准远离两人的、墙壁的方向。
“一!”
“二!”
“三!”
他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比上一次更加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浴室里炸响!巨大的后坐力让劳伦斯的手臂猛地一颤。
就在子弹射出枪口的那一瞬间,灼热的气流和刺目的白光猛地爆发出来,如同一个微型的太阳在黑暗中诞生!
那光芒极其短暂,可能只有零点几秒。
但就在这零点几秒里,劳伦斯和亚当,以及通过监控屏幕紧紧盯着这一幕的秦朗,都清晰地看到了!
在那强烈的闪光照射下,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透明塑料袋上,清晰地显现出了一幅淡蓝色的、如同幽灵般的图像!
那是一个简单的、线条构成的示意图。画的似乎是一个人的胸腔和腹腔轮廓。而在胃部的位置,被一个醒目的“x”标记了出来!
“x”标记!在光亮下!在x光般的显影下!
钥匙!钥匙真的在杰夫的胃里!而这个袋子,就是确认这一点的最终线索!“在光亮下”指的不仅仅是制作蜡钥匙需要火光,也是指需要用“光”来揭示这个最终的藏钥之处!
枪声的回音还在浴室里嗡嗡作响,但一种全新的、混合着震惊和了悟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劳伦斯的手无力地垂下,枪掉在地上。他看着手中渐渐恢复透明的袋子,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亚当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在监控屏幕前,秦朗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身体脱力般靠倒在墙壁上。他传递的信息,成功了。他们,终于找到了确凿的方向。
尽管这个方向,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将面对更加血腥和违背人性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