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在迪恩手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内部闪烁的蓝光如同有生命的实体,脉动着某种诡异的节奏。秦朗注视着那装置,作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他认出那是某种改良的经颅磁刺激设备,但增加了许多非常规的附件——微型电极阵列、生物反馈传感器,还有他从未见过的螺旋状发射器。
“这是我们的‘和谐接口’,”迪恩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能够暂时同步两个不同个体的脑波活动,创造一种共情体验。”
周围的客人们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朗身上。他能感觉到罗斯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不知是鼓励还是催促。
“作为医生,我必须说这种技术听起来太超前了。”秦朗保持冷静的语气,“fda尚未批准任何形式的脑波同步设备用于健康个体。”
迪恩的笑容略微僵硬:“科学进步总是超前于监管,不是吗?我们在严格的实验室条件下进行了数百次测试,完全安全。”
秦朗的目光扫过那些亚洲客人的面孔,注意到他们中的几个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回忆起某种不愉快的体验。李博士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被他的“妻子”帕梅拉牢牢抓住手臂。
“来吧,亲爱的,”罗斯柔声劝说,“就尝试几分钟,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随时停止。”
秦朗深知,在大脑领域,“随时停止”往往是个空头承诺。一旦外部设备开始干预神经活动,后果可能不可逆转。然而,拒绝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我需要先了解安全协议和实验参数。”他采取了一个专业策略,“作为参与者,我有权知道潜在风险。”
迪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掩饰:“当然,科学家的谨慎。我们可以先向你展示技术细节。”
派对的气氛明显缓和下来,客人们恢复交谈,但秦朗能感觉到仍有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迪恩引导他离开主花园,向庄园深处走去,罗斯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一栋相对现代的附属建筑,外观是简约的混凝土风格,与主楼的混搭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内部的走廊洁白无瑕,灯光均匀而冷静,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这是我们的研究翼,”迪恩解释道,“大部分神经科学实验都在这里进行。”
秦朗注意到墙壁上安装着不易察觉的摄像头,每个转角处都有安全扫描设备。他们通过几道需要身份验证的玻璃门,最终来到一个控制室,里面布满了监控屏幕和神经成像设备。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起身迎接,秦朗惊讶地发现他是一名年轻亚裔男性,名牌上写着“张博士”。与外面的客人不同,张博士的眼神锐利而专注,充满知性的活力。
“迪恩,我以为今天没有实验安排。”张博士的声音带着轻微口音,像是从小在北美长大但受到中文影响的混合语调。
“我们的贵宾想了解‘和谐接口’的技术细节。”迪恩转向秦朗,“这是张艾伦博士,我们神经科学部门的主管。”
张博士与秦朗握手时,秦朗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细小的疤痕,类似长期进行精细实验造成的小伤口。更引人注目的是,张博士的左耳后方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植入物,像是某种先进的助听器或通讯设备。
“秦医生,久仰大名。”张博士的语气专业而疏离,“我看过您关于海马体神经可塑性的论文,非常出色。”
“谢谢。我对你们的‘和谐接口’很感兴趣,能分享一下技术原理吗?”
张博士转向控制台,调出一系列复杂的大脑成像图:“简单来说,我们通过量子纠缠原理同步两个大脑的特定区域活动。不是传输思想,而是创造一种共享的意识空间。”
秦朗审视着那些图像,立即发现了问题:“这些脑活动模式太一致了。即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可能有如此高度的同步。”
张博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们的技术比传统方法精确得多。”
“能看看原始数据吗?还有安全测试结果?”
迪恩插话进来:“恐怕那些属于专有信息,秦医生。除非你正式加入我们的研究团队”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打开,明端着茶水走进来。她的步伐依然精准,但当她的目光与张博士相遇时,秦朗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交流——明的眼皮快速眨动了三下,张博士的右手食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了两次作为回应。
明放下茶盘,在离开前,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秦朗的手背上轻轻划过。那一瞬间,他感到一个微小的硬物被塞进他手中。秦朗不动声色地将它滑进口袋。
“我想我需要更多时间考虑参与实验。”秦朗平静地说,“不如我们先回到派对上?”
迪恩的表情明显失望,但仍保持礼貌:“当然,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机会难得,错过可惜。”
回到主楼时,派对气氛正酣。秦朗借故需要使用洗手间,锁上门后,他掏出明塞给他的东西——一个微型b驱动器,被巧妙地伪装成衬衫纽扣。
他迅速将驱动器插入手机,使用加密应用程序打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标题是“警告”。
视频中出现的是明,但与她平时空洞的表情不同,此刻她的眼中充满恐惧和清醒。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还保有一丝自我。”视频中的明急促地低语,不时紧张地回头看,“听着,他们不是在进行科学研究,而是在进行意识移植。‘太阳契约’是他们给这个项目起的名字——他们认为白种人的意识如同太阳,应该照亮‘黑暗’的东方心灵。”
秦朗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升。
“他们选择有成就的亚洲人,用催眠和神经技术压制原有人格,然后植入购买者的意识。那些客人他们不是来参加派对的,他们是来挑选‘容器’的。下一个就是你,秦医生。因为”
视频突然中断,似乎是被迫停止。秦朗迅速拔出驱动器,冲水掩饰后离开洗手间。
当他回到派对时,目光己经完全不同。现在他能看到那些细微的迹象——亚洲“客人”们不自然的停顿,偶尔的眼神空洞,以及那些白人伴侣过度的保护姿态。
罗斯迎上来,手中端着两杯香槟:“一切都好吗?你看起来脸色苍白。”
“只是有点头痛,”秦朗撒谎道,“可能是不习惯山区的气候。”
罗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我知道什么能帮你。妈妈有些传统的中药配方,对头痛很有效。”
不等他回应,罗斯己经拉着他走向主楼侧翼。他们穿过一条挂满老照片的走廊,照片记录着阿米蒂奇家族与各种亚洲名人的会面——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许多人后来都从公众视野中神秘消失。
玛乔丽夫人在一个小房间里等候,这里被布置成中式药房的风格,墙上排列着数百个小抽屉,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草药气味。
“妈妈会为你把脉,”罗斯解释道,“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医术非常高明。”
秦朗注意到这个药房中的不协调之处——传统的中药柜旁边摆放着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包括一台便携式ri扫描仪和神经监测装置。
玛乔丽夫人示意秦朗坐下,她的手指冰冷得不似活人。当她为他把脉时,秦朗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一串数字纹身,像是某种身份编码。
突然,玛乔丽夫人的手指微微用力,她的指甲轻轻划过秦朗的腕部皮肤。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与他对视,秦朗震惊地看到其中闪过的清醒与警告。
然后她迅速恢复空洞的表情,起身开始配药。但在她转身时,一张小纸片从她的袖口飘落,轻轻落在秦朗脚边。
他假装弯腰整理鞋带,迅速捡起纸片塞进口袋。
“这个药茶会帮助你放松,”罗斯递给他一杯深色液体,“妈妈的特制配方。”
秦朗接过茶杯,闻到一股熟悉的草药气味——缬草、西番莲,还有曼陀罗?后者在高剂量下会导致意识模糊和记忆丧失。
他假装喝了一口,实则让液体沿着杯壁流回杯中:“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罗斯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似乎等待什么效果发生。当秦朗没有表现出预期的 drowsess 时,她微微蹙眉。
“也许我们需要加大剂量”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迪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罗斯,亲爱的,客人们要玩‘文化竞猜’游戏,需要你来主持。”
罗斯不情愿地离开,留下秦朗与玛乔丽夫人独处。当门关上的一刻,玛乔丽夫人突然抓住秦朗的手,在他的掌心快速划了几个汉字:
“书-房-暗-门-后”
然后她迅速后退,恢复那种空洞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秦朗的心跳加速。他意识到玛乔丽夫人和明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抵抗着控制,保有一丝自我意识。
当晚,派对终于结束。秦朗躺在床上,假装入睡。当庄园的钟声敲响午夜时,他悄悄起身,穿上深色衣服,溜出客房。
根据白天的记忆,他找到了迪恩的书房。门锁着,但他早有准备——从医疗包中取出了精细的手术工具,轻松地打开了老式的锁芯。
书房内部与他白天所见无异,但他现在知道这里藏着秘密。他仔细检查书架,寻找暗门的痕迹。在一排关于殖民历史的书籍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轻轻按压特定区域,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向下的楼梯。秦朗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步入黑暗。
楼梯通向一个现代化程度惊人的地下实验室,与庄园的老旧风格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布满了他只在最先进的科研机构见过的设备:全息脑部投影、神经信号解码器,还有一排类似科幻电影中的生命维持舱。
在一个工作台上,散落着文件和数据板。秦朗快速翻阅,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是详细的意识移植记录,包括“供体”、“受体”、“移植成功率”等栏目。
在一份标有“当前候选”的文件夹中,他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和详细资料,包括他的医疗背景、遗传信息和脑部扫描结果。在“预定受体”阶段西神经退行性疾病”。
秦朗终于明白了真相。迪恩并非对神经科学有兴趣——他需要一个新的、健康的身体来延续自己的生命,而秦朗被选为那个“容器”。
在另一份文件中,他发现了“太阳契约”的完整描述:一个由西方精英组成的秘密组织,他们认为自己拥有优越的意识,有权利用亚洲人的身体延续生命。组织成员出资赞助研究,以换取“重生”的机会。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秦朗发现罗斯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组成部分。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精心策划的结果。文件中甚至有一份她的进展报告,标题是“目标情感绑定评估”。
秦朗感到一阵恶心和背叛。但他强压下情绪,继续搜寻。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他找到了明的完整档案——她原本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华裔神经科学家,被绑架并改造成了佣人。文件中提到她的“整合度”,存在“周期性自我意识恢复”的问题。
玛乔丽夫人的档案更令人震惊——她不是迪恩的妻子,而是他的岳母,原名为林梅,一位著名中医师。二十年前被绑架,意识被迪恩己故的妻子“覆盖”。但文件注释显示“宿主意识表现出异常的韧性,需定期强化压制”。
秦朗用手机拍摄了大量证据,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脚步声接近。他迅速躲到一个设备后面,屏住呼吸。
迪恩和张博士走进实验室,声音中带着紧迫感。
“时间不多了,”迪恩说,“我的神经退化加速了,必须在下周前完成移植。”
“秦朗的抗拒比预期强,”张博士回答,“他的脑结构有些异常,对标准催眠协议有抗性。”
“那就加强剂量!必要时使用强制手段。”迪恩的声音冷酷,“我己经等了太久,不能再拖延了。”
“风险很高。如果整合不完整,可能会重演李教授的灾难。”
迪恩冷笑一声:“李教授的情况不同,他的受体是自愿的。秦朗会屈服,就像其他人一样。”
秦朗紧紧捂住嘴,生怕呼吸声暴露自己。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手术台上,那里摆放着各种神经外科器械,包括一台经过改良的颅骨钻。
“明天我会亲自对他进行‘文化敏感度测试’,”迪恩说,“那会降低他的心理防御。你准备好设备,我们后天进行初步程序。”
“罗斯知道计划提前吗?”
“我会告诉她。她明白这对家族的重要性。”
两人终于离开,秦朗在确认安全后,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间。他的心中翻江倒海,但思维异常清晰。
现在他了解了真相:这个家族,这个庄园,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罗斯的爱情是假的,学术兴趣是假的,唯一真实的是他们想掠夺他的身体和意识。
但他不是无助的受害者。他有专业知识,有拍摄的证据,还有那些在控制下仍然挣扎的盟友——明和玛乔丽夫人。
秦朗站在窗前,望着黑暗中寂静的庄园。黎明即将到来,而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生中最危险的挑战。
他不是猎物,而是猎人。而猎物的最佳反击时机,正是猎人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