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窥见深渊(1 / 1)

时间,在布拉姆福德公寓的七楼,仿佛变成了某种粘稠而恶意的实体,缓慢地爬行,将每一分每一秒都拉长成无尽的煎熬。伍德豪斯而言,生活己经褪去了所有温暖的色彩,只剩下灰暗的基调与刺耳的杂音。她被包裹在一个由过度关怀编织而成的茧里,但这茧不是保护,而是窒息。每一次呼吸,都混杂着米妮那特制饮品甜腻中带着腐坏的腥气,这气味己经侵入了她的毛孔,污染了她的梦境。

她的身体成了一个陌生的、令人恐惧的战场。腹中的“存在”不再满足于隐秘的刮搔,它开始彰显自己的力量。那是有力的冲撞,毫不留情,带着一种蛮横的、宣告主权般的意味。有时,她正昏昏沉沉地坐在沙发上,会突然被腹内一记猛烈的踢蹬惊得几乎跳起来,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搅动、被侵犯的剧烈不适。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腹部的隆起处,衣料被顶起一个突兀的、移动的凸起,那形状有时竟隐约带着非人的尖锐感。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沙普利医生的定期造访,是另一场循环上演的默剧式恐怖。他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散发着福尔马林与陈旧草药混合气味的黑色医疗包,像一只巨大的、不祥的乌鸦。他的手指总是那么冰冷,即使隔着皮肤,也让她感到一阵寒颤。他的触诊毫无温情可言,更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完工的、符合规格的器物。他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紧紧盯着她的腹部,嘴里喃喃自语着“卓越的生命力”、“完美的契合度”、“神圣的进程”之类的词语,却对她日益憔悴的精神状态和身体上的痛苦视而不见。

“医生,”在一次检查后,她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超声波?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她刻意强调了“孩子”这个词,试图从中汲取一点虚假的勇气。

沙普利医生正在收拾听诊器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如同蜡像般缺乏表情的脸上,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了扯,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微笑的弧度。“不必要的科技干扰,我亲爱的伍德豪斯太太。”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声波,辐射,这些都是对纯粹生命能量的亵渎。古老的触诊艺术,才能让我真正感知到这小小‘神迹’的脉动与本质。请放心,一切都在既定的、最优越的轨道上运行着。”

最优越的轨道?通往哪个地狱的轨道?罗斯玛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让她几乎无法站立。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却暗流汹涌的下午。卡斯特维特动用了他“强大的人脉”,为他争取到了与那部命运般的戏剧制作人面对面敲定最终合同的“殊荣”,并且米妮坚持要陪同前往,以确保“一切细节完美”。这意味着,将有几个小时,这间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大门在盖伊、米妮和罗曼身后轻轻关上,落锁声清脆地回荡在突然变得无比空旷的客厅里时,一种近乎奢侈的、带着罪恶感的自由,瞬间包裹了罗斯玛丽。她像是一个被长期囚禁的犯人,突然看到了敞开的牢门,尽管门外可能依旧是更大的牢笼,但那片刻的喘息依旧珍贵。

她首先做的,是冲到窗边,不顾一切地拉开了那厚重的、总是半掩着的天鹅绒窗帘。苍白的、缺乏温度的秋日阳光猛地倾泻进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贪婪地呼吸着从窗缝渗入的、带着凉意的室外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然而,短暂的宣泄之后,是更深的空虚与恐惧。她漫无目的地在几个房间里踱步,指尖划过冰凉的家具表面,渴望抓住一点真实的东西,一点能证明她 sanity 尚未被这无孔不入的疯狂彻底吞噬的证据。她走进了盖伊的书房。

那柜子是用深色的、几乎黑透的木头打造,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雕刻,只有岁月留下的细微裂纹和磨损痕迹。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一口微缩的棺材,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吸引力。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她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隆起的腹部而变得有些艰难。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柜扣,微微颤抖着,拉开了柜门。

一股陈年灰尘、腐朽纸张和某种类似干燥药草与麝香混合的、更加古老而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一阵咳嗽。柜子里堆放着一些旧书和杂物,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几十年未曾动过。但有一本书,却显得格格不入。它被放在一堆杂乱纸张的上方,深色的布面封面相对干净,几乎没有落尘,显然近期被人频繁翻阅过。它没有书名,只有烫金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拉丁文字母,蜿蜒扭曲,如同爬行的毒蛇。

然而,就在那拉丁文标题下方,有一行用较小的、却清晰无比的英文印刷的副标题。当她的目光捕捉到那几个单词时,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冰冷。

"a treatise on the sele and preparation of vessels for non-ortal progeny"

(《关于为非人子嗣选择与准备容器的论文》)

“vessels”(容器)? “non-ortal progeny”(非人子嗣)?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烙印进她的大脑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某种接近真相的冰冷战栗,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瞬间席卷了全身。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她颤抖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伸出冰冷而僵硬的手,将那本沉重得异乎寻常的书从柜子里拿了出来。书页是某种粗糙的、泛黄的羊皮纸,边缘磨损,散发着更浓烈的霉味和那股令人不安的麝香硫磺气息。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积攒勇气,然后,胡乱地翻开了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如同昆虫蠕动般的英文古体字,其间穿插着更多她从未见过的、散发着邪恶意味的符号。而真正让她灵魂出窍的,是书中的插图。那些用精细却阴森的线条勾勒出的画面——扭曲的、围绕着黑色火焰举行的仪式;穿着兜帽长袍、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如同秃鹫般环绕着中央祭坛上躺着的、腹部隆起的女子;还有还有那些被孕育出来的、最终降临的“子嗣”的画像——它们有着硕大不成比例的脑袋、扭曲的肢体、覆盖着鳞片或角质层的皮肤,以及那双空洞、残忍、绝非人类婴儿所能拥有的眼睛!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被酸涩的液体堵住。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幅占据整个页面的插图上。

一个年轻女子,赤身裸体,躺在冰冷的、刻满符文的石质祭坛上,腹部高高隆起,象征着母性,场景却无比亵渎。她的西肢被无形之力束缚,头向后仰,脸上是极致的痛苦与迷茫。而覆盖在她身上的,是一个巨大的、非人形的阴影!那阴影有着类似山羊的弯曲犄角,蝙蝠般的破烂肉翼,以及以及那清晰可见的、带着利爪的、覆盖着鳞片的肢体,正紧紧缠绕着祭坛上的女子!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卡在她的喉咙里,无法发出。这本书上的画面,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脑海中那扇被药物和恐惧尘封的大门!那些破碎的、模糊的、被她归咎于噩梦的记忆碎片——冰冷的触感、粗糙的麻袋布料、晃动的烛光、非人的吟唱、令人窒息的重量、皮肤被撕裂的剧痛——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与书中的插图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不是梦!那不是梦!

她是那个祭坛上的女子!她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她怀的不是盖伊的孩子,不是人类的孩子!是某个某个来自深渊的、借助她身体降临的怪物!

“不不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和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书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砰”地一声砸在厚厚的地毯上,那声音却如同丧钟在她耳边敲响。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彻底崩溃尖叫。她抚摸着自己那隆起的、正在孕育着怪物的腹部,曾经还有过的一丝微弱幻想彻底破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恶心和一种被彻底玷污、被利用殆尽的绝望。

几乎在罗斯玛丽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爆发出那股强烈混乱能量波动的同一瞬间,隔壁712房间的秦朗,猛地从冥思中睁开了眼睛!

他正盘膝坐在房间中央的“西象镇宅阵”眼位置,试图疗愈上次反噬留下的内伤,同时更精细地感知整栋公寓的能量流动。就在刚才,一股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混合着极致恐惧、认知崩塌和绝望的精神风暴,毫无征兆地从714方向冲击而来!那强度,远超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一次罗斯玛丽的情绪波动!

她发现了什么!一定是发现了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可怕的真相!

秦朗的心脏骤然收紧,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机会!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盖伊和卡斯特维特夫妇不在,罗斯玛丽正处于真相冲击下的脆弱状态,这是获取关键信息,甚至可能与她建立真正联系的绝佳窗口!也是了解敌人核心秘密的契机!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分犹豫!他瞬间起身,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与714共享的那面墙壁前。墙壁贴着带有复古花纹的墙纸,后面是木质的框架和隔板。他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

他需要一道“缝”。一道足以让他的感知力渗透过去的能量缝隙。强行破坏结构会打草惊蛇,他必须用最精细的方式。

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微微泛白,凝聚起一丝精纯至极的先天之炁。这炁息至柔至韧,如同无形的水流,又带着穿透的锐利。他闭上眼睛,完全依靠能量感知,引导着指尖的炁息,沿着墙壁木质板材之间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接合处,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移动、渗透、震荡。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他必须精确控制炁息的强度和范围,既要震开内部微小的结构,又不能对表面的墙纸和油漆造成任何可见的损伤。汗水很快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他能感觉到自己内腑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传来隐隐的刺痛,但他咬牙坚持着。

几分钟后,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终于,他感觉到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那是木质纤维在精准能量震荡下产生的、局部的、微观的错位。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物理上几乎不存在的能量通道,被他以惊人的技巧强行打开了!

没有视野,但足够了。他立刻将一丝高度凝聚的感知力,如同最灵敏的精神触须,透过这道细微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延伸进了714房间。

首先涌入他意识的,是罗斯玛丽那如同被撕裂的灵魂般痛苦、混乱、濒临彻底崩溃的精神气息。那气息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对自身处境的极致恐惧、以及生理性的强烈恶心感。这让秦朗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他的感知力捕捉到了那股强烈精神风暴的源头——掉落在地毯上的那本厚重的、散发着浓烈邪恶能量的书籍!那本书就像一个黑暗的能量核心,不断向外辐射着污秽、亵渎的信息波纹,书的封面和内容,都残留着罗斯玛丽刚刚触碰时留下的、带着惊恐与绝望的精神印记!

就是它!这就是揭示一切的关键!

时间不多了!盖伊他们随时可能回来!他无法隔空取物,但他可以尝试一个更冒险、更耗费精神的方法——强行“阅读”那本邪恶典籍在能量层面留下的、如同“气味”般的“信息印记”!

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掉罗斯玛丽那边传来的、令人心碎的情绪干扰,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探针般,死死地锁定在那本散发着不祥光芒的书上。

“嗡——!”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充斥着疯狂与黑暗的低语、嘶吼和亵渎画面的洪流,顺着他的精神触须,蛮横地冲入了他的意识海!古老而血腥的契约条文;挑选“容器”的严苛标准,包括血脉、生辰、甚至精神纯净度的诡异要求;维持“神圣孕育”所需的各种邪恶仪式和特定药剂的配方;无数扭曲、禁忌的符号与咒文,每一个都蕴含着堕落的力量;对即将借助“容器”降临的“神圣之子”——那黑暗主宰的血脉——的狂热赞美与期盼

信息庞大而混乱,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冲击着秦朗的心神。他强忍着不适,如同在污秽的泥沼中艰难搜寻,寻找着可能对自己有用的碎片。

终于,在关于如何应对“容器”可能出现的排斥反应、精神崩溃或“外部干扰”的章节,他“看”到了!

那是一幅清晰的精神图示:多位模糊的、散发着邪恶能量的人影,站在特定的、符合某种黑暗几何学的方位上。他们手中没有拿着明显的武器,而是共同维系着一个能量的焦点——那焦点,赫然是一个经常与“容器”接触的、承载着特定药液的陶瓷容器!图示表明,通过这个与“容器”紧密相连的媒介,他们可以构建一个强大的能量牢笼,不仅能进一步隔绝“容器”与外界的精神联系,还能将“外部干扰”的力量反弹回去,甚至反向侵蚀、削弱干扰源!

秦朗猛地切断了精神连接,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迅速收回感知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太阳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强行阅读那些黑暗信息带来的反噬不小。

但他心中却如同明镜!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斯特维特每天用来盛放那诡异“营养饮品”的陶瓷罐,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容器!它是一件邪恶的法器!是连接罗斯玛丽与那个邪教团体能量网络的关键节点,也是他们用来对付自己这个“外部干扰”的潜在武器!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电梯到达七楼、栅栏门滑开的“嘎吱”声,以及盖伊那带着兴奋余韵的说话声和米妮故作欢快的回应。

他们回来了!

秦朗立刻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引导炁息,将墙壁内部那道细微的错位小心翼翼地恢复原状,抹去所有能量痕迹。他迅速退回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假装仍在冥想调息,内心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波涛汹涌。

隔壁714房间,传来了盖伊关切的询问声:“亲爱的?我们回来了!你怎么坐在地上?”接着是罗斯玛丽压抑着的、带着明显哭腔和颤抖的、语无伦次的质问,似乎是在指向那本掉落的书,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控诉。

但这一次,秦朗知道,罗斯玛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被蒙蔽了。真相的毒蛇己经咬穿了她内心最后的防线,注入了无法拔除的怀疑与恐惧的毒液。而她,也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中,窥见了那令人绝望的深渊全貌。

同时,他自己也终于在迷雾中抓住了一条清晰的线索——那个看似普通的陶瓷罐。敌人的一个具体手段暴露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窥见深渊,方知深渊之可怖,但也唯有知晓其面目,方能寻隙而击。罗斯玛丽在绝望中触摸到了真相,而他在冒险中抓住了反击的钥匙。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是他孤独的、漫无目的的防御。狩猎的主动权,似乎悄然偏移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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