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神来了4(1 / 1)

黑暗。

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的漂浮,而是沉坠。向着没有尽头的、冰冷的海渊一路沉下去。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水流裹挟着身体,缓慢,坚定,向下,向下。

然后,有光刺破这永恒的黑暗。

不是温暖的光。是惨白的,手术台上无影灯那种毫无温度的光,在他紧闭的眼皮外面晃动。声音也回来了,隔着厚厚的、浑浊的水层——仪器的滴滴声,遥远而规律;模糊的人声,带着急促的尾音;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响声。

痛楚是最后苏醒的。

它从胸腔深处,从那个被两次贯穿的破损之地,如同休眠火山般轰然爆发。不是尖锐的撕裂感,而是一种弥漫性的、钝重的、几乎要碾碎每一根骨头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吸进了滚烫的沙砾和玻璃碴,在肺叶里摩擦,燃烧。

他试图吸气,更深一点,却引发了一阵无法抑制的、从身体最深处窜上来的剧烈咳嗽。这咳嗽牵动着胸腹的所有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别动呼吸机”

一个模糊的女声,带着某种职业性的、试图安抚的语调,很近,又似乎很远。

呼吸机?他感觉到鼻腔和喉咙里插着的管子,异物感强烈,伴随着每一次被迫的、机器驱动的呼吸,带来一种身不由己的窒息般的痛苦。

他还活着。

又一次。

死神的设计再次失手?不。秦朗在剧痛的混沌中,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地映出这个念头。不是失手。是暂缓。是像猫捉老鼠一样的戏弄。让他活着,亲眼看着最后的目标被摧毁,让他承受那无能为力的、最深重的折磨,然后再从容地收割他这早己列入名单的生命。

亚历克斯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指控,再次浮现在黑暗的视野里。

“你才是死神的帮手”

冰冷的寒意,比任何止痛药剂都更有效地穿透了剧痛的屏障,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仿佛重逾千斤的眼皮。

视野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依旧是白色的天花板,但比之前的病房更矮,更压抑。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混合着一种奇怪的、金属和塑料的味道。耳边仪器的滴滴声变得更加清晰,屏幕上跳动着曲折的绿色线条和他的生命体征数字。

重症监护室。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脖子像生了锈的铁器,每转动一分都带来钻心的疼。他看到了床边悬挂着的多个输液袋,透明的软管蜿蜒而下,连接着他手臂和脖颈处的静脉。胸口被更厚实的绷带和某种固定装置紧紧包裹着,稍微一动就是撕裂般的痛。

然后,他看到了她。

泰莉。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攥着放在并拢的膝盖上。金发有些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阴影,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起皮。她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疲惫掏空的躯壳。

当她的目光与秦朗虚弱睁开的眼睛对上时,她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蓝色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复杂至极的情绪——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光亮,但迅速被更庞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和疑虑覆盖。那恐惧,秦朗看懂了,不仅仅是对无处不在的死神的恐惧,更是对他,秦朗,这个一次次预知死亡,又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被临终者指控为“死神帮手”的人的恐惧。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

秦朗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气音,带着呼吸机管道的摩擦声。他试图抬起一只手,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引发了监护仪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一名护士快步走进来,检查了一下设备和他的状态,低声对泰莉说了句什么,又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目光在秦朗和泰莉之间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警报声平息,护士离开。监护室里再次只剩下仪器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朗放弃了说话的尝试,只是看着泰莉。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眼神传达出一些东西——安抚?解释?或者仅仅是我还在这里。

但泰莉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肩膀细微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逸出,混合在仪器的滴滴声里,显得格外无助和绝望。

她能相信谁?死去的同伴临死前的指控言犹在耳。而眼前这个一次次救她的人,身上却缠绕着越来越多无法解释的谜团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巧合。每一次他出现,死亡就如影随形。他到底是守护者,还是引路人?

秦朗闭上了眼睛。

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比身体的剧痛更甚。

他不是帮手。他只是在漩涡中挣扎,试图抓住一块浮木,却可能把靠近的人也一同拖入深渊。

克莱尔太太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欺骗它。”

用一个新的死亡,替换掉旧的。

他替换了泰莉的死亡吗?用他自己这残破的、两次被贯穿的身体?可他现在还活着,而死神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依旧是泰莉。顺序没有改变,只是执行的方式,因为他的干预,变得更加残酷和充满恶意的戏谑。

他没有打破设计。他可能只是成为了设计的一部分。一个用来加深恐惧、折磨灵魂的,更精致的工具。

监护仪的滴滴声,此刻听起来,就像是死神在不紧不慢敲击的、倒计时的节拍。

下一个,会是什么?

他还能怎么“骗”?

疲惫和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将他拖入昏沉的深渊。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必须找到克莱尔太太。必须知道更多。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二十西小时不灭,惨白地照着,抹去了一切时间的痕迹。只有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证明着生命还在以一种极其微弱的、被强行维系的方式,继续着。

剧痛成了背景噪音,一种永恒的低吼,盘踞在秦朗意识的边缘。每一次呼吸机强加给他的呼吸,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刑罚。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哪怕只是最表层的清醒。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天花板那片单调的白色上,偶尔,极其艰难地,转向床边那个蜷缩在椅子里的身影。

泰莉几乎没怎么动过。她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她不再试图与秦朗交流,甚至避免与他的目光接触。亚历克斯临死前那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并且在恐惧的滋养下,迅速化脓,溃烂。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残留的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更多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疏离。

信任己经崩裂。那裂缝,比秦朗胸口的贯穿伤更难以愈合。

护士进来换药,检查生命体征。动作熟练而机械。当掀开秦朗胸前的敷料时,即使是见惯了各种伤口的护士,也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那交错的新旧伤疤,狰狞地盘踞在他年轻的身体上,像是某种不祥的图腾。

秦朗闭着眼,忍受着消毒药水刺激伤口带来的新一轮战栗。他能感觉到护士的目光在他和泰莉之间短暂停留,带着无声的疑问。这场景确实诡异——一个接连遭遇致命重伤的年轻男人,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美丽女孩,还有那些隐约流传在医护人员之间的、关于离奇死亡的窃窃私语。

一切都在无声地指向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换完药,护士离开,房间里重新陷入那种被仪器声放大后的死寂。

秦朗缓缓睁开眼,看向泰莉。她依旧低着头,但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

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待死神下一次、或许就是最后一次、更加“精妙”的设计。

他用尽力气,动了动插着输液管的手指,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被呼吸机管道扭曲的气音。

泰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悸,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了一样。

“克莱尔”秦朗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无法辨认,“找她”

泰莉的瞳孔缩了一下。克莱尔太太,那个在机场说过诡异话语的老太太。秦朗之前提过要去见她。亚历克斯和卢顿死后,他也确实去找过她。现在,他伤重至此,却还在想着那个老太太。

为什么?

恐惧之中,一丝微弱的、被理智压下的疑惑探出头来。如果秦朗真的是死神的帮手,他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试图寻找对抗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在工地那里,用身体挡在她前面?

那根钢筋原本是冲着她来的。她记得很清楚,那声恐怖的断裂声响起时,她因为恐惧本能地想往外跑,是秦朗用尽全力把她推了回去,而他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秦朗被厚重绷带包裹的胸膛上,那下面是一个几乎致命的伤口。

“她可能知道办法”秦朗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额头上渗出因为用力而沁出的冷汗,“电话地址”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某种疏离和预知的冷静,而是充满了纯粹的、近乎哀求的急迫。那是濒死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眼神。

泰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看着秦朗因为痛苦和虚弱而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黑色的、此刻只映照出她一个人影的眼睛,亚历克斯那怨毒的指控,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有些遥远。

犹豫只持续了几秒钟。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眼前这个男孩复杂难言的情感,最终压倒了那滋生于恐惧的怀疑。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微微晃了一下。她走到床边,从秦朗病号服那沾着点点血迹和泥污的口袋里,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字迹有些潦草,是秦朗之前记下的。

“我我去试试。”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她没有看秦朗的眼睛,攥紧纸条,像是攥着一枚可能引爆也可能拯救一切的炸弹,快步走出了监护室。

门在她身后关上。

秦朗脱力般瘫软在病床上,闭上眼睛,大口地喘息着,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将希望寄托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寄托于一个刚刚对他产生信任危机的女孩。

多么讽刺,又多么无力。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仪器的滴滴声像是催命的符咒。胸口的疼痛如同潮汐,一波波涌来,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昏迷。但他死死咬着牙,抵抗着。他必须等到泰莉回来。必须知道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小时,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监护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泰莉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几乎是灰败的。眼神空洞,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秦朗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她”泰莉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克莱尔太太她死了。”

秦朗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察说是意外。”泰莉继续说着,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复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恐怖故事,“家里的煤气泄漏点火时爆炸”

煤气爆炸。

又一个“意外”。如此平常,如此符合死神那嘲弄般的、利用日常生活细节的风格。

秦朗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熄灭了。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克莱尔太太,那个可能知晓些许规则的人,也被精准地抹去了。是因为她透露了太多?还是仅仅因为,她与他们这些“幸存者”产生了关联?

死神的清理,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但是,”泰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决绝的语调,“我进去之前在门口的信箱里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古旧的铜制烟盒,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带着一条细细的链条。烟盒表面有些划痕,边角因为常年的摩挲而变得光滑。

秦朗认得它。在克莱尔太太家里,他见过她摩挲这个烟盒。

泰莉将烟盒递到秦朗眼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害怕被什么听见:“信箱上没有名字,但里面只有这个。我觉得她是想留给你的。”

秦朗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接过了那个小小的铜烟盒。

入手一片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主人最后的生命重量。

他拇指用力,咔哒一声,轻轻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香烟。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条。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纸条拈了出来。展开。

纸条上,是用钢笔写下的、一行娟秀而略显潦草的字迹,墨水是深褐色的,像是干涸的血:

“视线之外,方得一线生机。——c”

c 克莱尔。

视线之外

秦朗死死盯着这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那紧锁的、名为死亡设计的铁门。

视线之外?什么意思?不被死神“看到”?还是不去“看”死神?

他猛地想起自己那该死的、无法控制的“幻象”——那提前三秒预知的死亡画面。那算不算是一种“注视”?一种对死亡轨迹的、源自本能的、恐惧的凝视?

如果如果不看呢?

如果在那死亡降临的三秒前,放弃预知,放弃抵抗,甚至放弃求生本能,将自己彻底置于“未知”和“盲区”呢?

这念头疯狂而荒谬,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

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这行来自己逝之人的遗言,成了唯一闪烁着微光的、可能通往生路的蛛丝马迹。

他抬起头,看向泰莉。

她也正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那冰冷的恐惧依旧存在,但此刻,更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探寻。她把克莱尔太太的遗物带给了他,这个举动本身,似乎意味着某种程度的重新选择。

秦朗将纸条重新折好,连同那个冰冷的铜烟盒,紧紧攥在手心。那金属的寒意,似乎能稍稍压制住伤处灼烧般的剧痛。

他迎上泰莉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但一种新的、更加危险的默契,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惨白灯光下,无声地建立起来。

线索,拿到了。

而生路,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自我放弃的、踏入绝对“视线之外”的疯狂之中。

代价,可能是所有。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玩家即将抵达他忠诚的咒术界 倾世女帝:黑莲花翻身手册 守则怪谈:从诡异西游开始 重生后,冷小姐她杀疯了 水浒穿越之翻江倒海 长生武道:从虎鹤双形拳开始 守则怪谈:我的能力有点怪 重生了谁还去取经,由我统一三界 疑难杂症日常养生智慧 这是守则怪谈啊,让我多子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