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和林志强一前一后地走进老宅的院子。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影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对着他们,身形佝偻。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回过头。
借着从屋里透出的光,林超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陈奇。
只是几天不见,那个在茶餐厅里还意气风发的跛豪头马已经彻底变了个人。
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得象一团鸡窝。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也变得皱巴巴,沾满了泥污。
在看到林超的瞬间,陈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
他连滚带爬地从石凳上下来,几步冲到林超面前,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超哥,救我!”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这个在九龙城寨杀人都不眨眼的红棍,此刻象个无助的孩子。
林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林志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反手关上了院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院墙外,一只手已经摸向了后腰。
“出事了?”
林超将陈奇带进屋里,语气平静。
“他知道了!”
陈奇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上下打颤。
“我贪污那三百万的事情,被他查出来了!”
陈奇象是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恐惧都倾吐出来。
“他昨天找我,给了我两条路走。
要么把三百万吐出来。
要么就去替他顶一桩谋杀案。”
“谋杀案?”林志强站在一旁,冷冷地插了一句。
“是72年码头那单枪战案。”
陈奇的声音都在抖。
“当时条子咬得很紧,死了两个人。
他一直没找到替死鬼,现在想让我去扛。”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如果我都不选,他就要做了我。”
陈奇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才勉强继续说道:
“我假装答应他去顶罪,跟他说去警局自首前想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他的人押着我,可我趁他们不注意跳窗跑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所有的安全屋潮州帮的人都知道。
我没地方去了,整个香江都在通辑我。”
我想起来你说过,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来陆家村找你。
超仔,你可得救救我。”
林超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葛柏跑了,徐家杰那边指望不上。
陈奇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原本想着隔岸观火,让廉政公署这把刀去砍跛豪,自己则能在这场风暴中安然脱身。
现在看来他已经被彻底卷进了风暴的中心,越陷越深。
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硬扛。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神色凝重的父亲,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赵祥。”林超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外面的赵祥立刻推门进来。
“超仔。”
“带陈先生去后面那间空屋休息。”林超的冷静的安排道。
“给他准备些吃的和干净衣服。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那间屋子半步。”
“是。”赵祥点了点头,走到已经六神无主的陈奇身边。
“陈先生,请吧。”
陈奇看着林超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赵祥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林超父子二人。
气氛压抑得可怕。
“超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志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低沉。
“收留他,就是等于正式向跛豪宣战。”
他虽然不知道儿子完整的计划。
但他混迹江湖一辈子,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我们没有选择。”林超看着父亲。
“陈奇是扳倒跛豪最关键的人证。
他要是死了,跛豪就能把那本帐做得干干净净,到时候神仙也拿他没办法。”
林志强沉默了。
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
跛豪那样的疯狗,一旦被他盯上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被动地等着对方找上门,不如掌握主动。
“我明白了。”
林志强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这就去安排。”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枪不离身,二十四小时轮班警戒。”
林超的声音冷得象冰。
“通知码头的兄弟,所有船引擎不准熄火。
随时准备开船。”
林志强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他压低了声音的嘶吼和命令。
整个陆家村象一台沉睡的战争机器,在深夜中被悄然唤醒。
……
与此同时,九龙城寨。
跛豪的豪华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手下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豪哥,我们跟丢了。
陈奇那家伙跑了。”
“啪!”
一只名贵的紫砂茶杯被狠狠地砸在那个手下的脑袋上。
滚烫的茶水和鲜血混在一起,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废物!”
跛豪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一群饭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脚踹在那个手下的胸口。
“去找!”他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嘶吼。
“把所有人都给我撒出去。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叛徒给我找出来!”
“还有!”他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光。
“去他家,把他老婆孩子都给我抓过来。
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我吴铁豪是什么下场!”
跛豪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香江的万家灯火,声音变得阴冷而恶毒。
“在道上给我放话出去。
谁能把陈奇抓来,我给他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