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号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船身吃水很深,仿佛是满载鱼获而归。
但林志强知道这船里装的不是鱼。
他站在码头边,看着儿子从船上跳下来。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船厂最大的那个仓库。
赵祥带着几个心腹守在门口,看到两人过来,立刻将沉重的铁门拉开。
林超率先走了进去。
“把船上的货都搬下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
船员们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个用破布、草绳胡乱包裹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货仓里搬出,再抬进仓库。
林志强跟在后面,他随手揭开一个包裹的破布一角。
入眼的是一件布满污泥,却依然能看出精致轮廓的青色瓷瓶。
他不懂古董。
可那瓷瓶的釉色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温润得象一块上好的美玉。
他放下这件,又走向另一堆。
那是一卷泛黄的画轴,同样沾满了泥土,边缘已经有些破损。
随着搬进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仓库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瓷器、书籍、卷轴……
每一件都散发着一股厚重的气息。
它们就那么随意地堆在地上象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可林志强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这辈子杀过人,走私过,见过堆成山的钞票,也见过能闪瞎人眼的钻石。
林志强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不会再为什么东西感到心惊肉跳。
看到这满仓库的古董,他怕了。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那个眼神比当初看到满桌钻石时,还要复杂百倍。
“超仔……”
林志强的喉咙发干,只叫出了一个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没想到从内地竟然能够换回来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
“怎么把它们换成钱?”
林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儿子很平静,平静得就象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种平静让林志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一次性出手,绝对不行。”
林志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别说我们,就是香江最大的拍卖行,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货,整个市场都会崩掉。”
“而且这些东西太扎眼了。”他指着地上一个摔碎了一角的官窑瓷碗。
“正常市场上的每一件都有出处,都能查。
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我们父子俩第二天就得上港府的头版头条,全世界的收藏家和博物馆都会找上门来。”
林超点了点头,父亲的顾虑和他想的一样。
“所以,得分批慢慢来。”
“不只是分批。”林志强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不能放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
这个仓库虽然隐蔽,但人多眼杂。
只要走漏一丝风声陆家村就会变成风暴的中心。
“我知道。”
林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让陈豹把所有人都撤出了仓库,任何人不准靠近。
然后,他和父亲一起将所有东西重新分门别类,用从船厂找来的干净木箱,一件件地装好。
当最后一个箱子装好后,林超让父亲也离开了仓库。
他独自站在堆积如山的木箱前,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研究所空间。
他将那些装满了国宝的木箱搬运进来,整齐地码放在研究所空旷的大厅一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随便挑选了两个箱子,带回了现实。
当林志强再次走进仓库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地面和角落里孤零零的两个木箱。
他瞳孔一缩,看向儿子,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儿子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多到他已经不敢去探究。
林超将那两个箱子搬回了自己房间,随手塞进了床底下。
“爸,我们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林超说道。
“一个信得过,又有真本事的人,来帮我们鉴定和估价。”
“我有人选。”
林志强几乎没有尤豫。
“秦望山,以前在好莱坞道最大的古玩行珍宝斋当了三十年的大掌柜。
眼力是全香江公认的第一。
去年珍宝斋的老板玩股票跳了楼,铺子倒了,他也跟着退休了。”
“这个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曾经帮过他。”林志强很肯定。
“他爱古董胜过爱自己的命。
只要东西够好,他肯定愿意出山。”
……
第二天,林志强亲自开着车,去了港岛半山的一处老旧公寓。
他找到了秦望山。
秦望山已经年过六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唐装,正在阳台上侍弄着几盆兰花。
听完林志强的来意,说自己想开个铺子,请他出山掌眼,秦望山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林老板,多谢你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
但我已经退隐了,不想再理会那些俗事。”
林志强也不着急。
“秦叔,我不是让你去跟那些商人打交道。
我只是收到了一批东西,想请您过去看一眼。
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低。
“是从内地过来的老东西,被糟塌得不成样子。
我想着要是再不抢救一下,怕是就真的毁了。”
“内地过来的?”
秦望山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在哪?”
当秦望山跟着林志强来到陆家村那间简陋的土屋时,他的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当林超从床底下拖出那两个沾满灰尘的木箱,并且打开其中一个时。
秦望山的呼吸瞬间就停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
那是一个宋代的汝窑三足樽承盘。
本该是天青色的釉面,此刻却沾满了黑色的污泥,盘口处还有一个明显的磕碰缺口,露出了里面深色的胎土。
旁边,一卷被水浸泡过已经有些霉变的画轴,胡乱地塞在角落。
另一边,一个珐琅彩的杏林春燕图碗,碗身上那栩栩如生的春燕,被一道长长的划痕拦腰斩断。
秦望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象是没看到屋里的其他人,跟跄着扑到箱子前,伸出颤斗的双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珍宝,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敢下手。
“作孽!作孽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泪纵横。
“这是宋徽宗御赐的汝窑。
还有这画,这落款,这是唐伯虎的真迹。
这是雍正爷最喜欢的杏林春燕碗。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他象一头发怒的狮子,猛地回头瞪着林志强。
“这些东西是谁这么糟塌的!
拉出去枪毙一百次都不为过!”
林志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解释。
“秦叔,您消消气。
这些东西就是因为保存不善,我才想请您来帮忙抢救的。”
秦望山这才冷静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丝绸手帕,轻轻捧起那个汝窑承盘,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细地看着。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心痛。
“保存得太差了,太差了!”他痛心疾首。
“必须马上进行修复和保养!”
他放下承盘,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里面是几件布满污泥的瓷器和几卷泛黄的字画。
秦望山只是扫了一眼,就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明代官窑的青花瓷。
这字是王羲之的拓本。
我的天……”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在好莱坞道掀起一场地震。
许久他才平复下心情,郑重地看着林志强和林超。
“林老板,这两箱东西修复的活我接了。
开店的事,我也答应了。”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但是我需要一个专门的工作室,需要最好的工具。
这些宝贝一天都不能再等了。”
林志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叔,您放心。
工作室和工具我马上就去办。”
他转头看向林超,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送走还在为如何修复国宝而激动不已的秦望山,林志强没有丝毫耽搁。
当天下午,他就开着车再次前往港岛。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好莱坞道。
整条街上古玩店、字画廊、拍卖行林立。
林志强将车停在路边,没有落车。
他只是摇落车窗,点上一根烟,目光扫视着街道两旁那些挂着各式招牌的店铺。
他在物色一个合适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