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霞光也被夜色吞没了。
老家房间不多，洋爷便在客厅为迟远庭和王鹤屿打了地铺。夏天凉席地铺比床上的风扇还要清爽。只是村里蚊虫扰人，即便点上一盘蚊香、浑身抹满风油精，也挡不住耳边嗡嗡作响。
乡下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早已养成的生物钟却让迟远庭难以入眠。迟远庭扭头看了一眼酣睡正香、纹丝不动的王鹤屿，轻叹一声，起身推门。
院内的月光迎进屋来，晃得少年的眼睛格外明澈。这个夜晚不算闷热，反而有些许凉风相伴。月光将少年的思绪轻轻拨动，微风渐渐抚平他的烦躁。
晚饭后，他有向王鹤屿打听集体梦的细节。王鹤屿虽然记忆模糊，但至少还记得她的样子、被千烨花群不断追杀、叶子辰的某些话，以及那片末日般的景象。
若依时间线推演，林夕缨在4号前应该还去过其他地方。我并不是她的首个目标……
迟远庭回想起小区电工检修时的话语：“那个那儿也是这样……”
若以叶子辰的末日警告为出发点。一切行动都将不能暴露在大众公共视野之中，就象是一群只能在深夜里行动的老鼠，一旦见光便是人人喊打。个人的力量终究难以抗衡群体的浩浩洪流，哪怕是48人团结一心，与全人类对抗的结局也必然是末世。
所以林夕缨在每次行动前都会切断那片局域的供电网络，避免被监控拍到，杜绝后患。即便存在目击者，恐怕她也会毫不留情地灭口。如果真有遗漏之处，又有什么关系？叶子辰只需回档重来，再叮嘱更细致的安排。
警方找不齐证据链，推不出犯罪手法，猜不到作案动机，只能留下一桩又一桩的悬案。而在找上我之前，她应该是到过另一处地方，以同样的手段破坏了电网。这个地方，与我家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远。不然电工师傅不会如此了解，也不会用上多馀出来的部件。
关键是师傅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哪里。如果能借助警方或媒体的力量，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可要说服他们又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有洋爷梦中的情报。虽然真实，但保不齐叶子辰用了与林夕缨同样的手法——将一些信息有意隐瞒！否则，千烨的人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每个人的地址，而洋爷的名单上却大多只是模糊的局域。
除非……
迟远庭眉峰高叠，双眼沉入阴影之中。
除非叶子辰是在洋爷那次集体梦之后，又动用回档能力掌握了更精确的信息。李子衿采取保守的措施是对的。假设某次行动成功，而叶子辰却仍有发动异能的力量。那么回档之后的叶子辰必然先发制人，或是将计就计守株待兔……
迟远庭越想越是心寒。
机制碾压，叶子辰就是纯纯机制怪！
而且洋爷也向其他人证实了一点：叶子辰只在梦中警告众人禁止随意使用异能，远没有洋爷这般详尽。除去洋爷，他对所有人都隐瞒了一切。如此这般，一来叶子辰可以控制众人不滥用异能，将前期触发末世的概率压到最低，二来也为千烨的暗杀行动提供了便利。情报上的巨大差距，几乎让整个局势形成一面倒的态势。不过他似乎对我很是好奇，难道是在我的身上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
迟远庭是在星期吧中亲身接触过叶子辰的。眼下他对叶子辰最直接的印象，就是一个不怎么注重外在的骗子。想起那双充满渴望和求知欲的眼神，迟远庭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同性恋盯上似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
迟远庭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一个与集体梦有着极大牵连的人物。
那个在半空中宛若十字架般的女子！
那个在星期吧深处包间中沉睡不醒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信息量太大，也许是洋爷有意回避，谈话中始终未提及她，又或者，是迟远庭单纯忘记了。但直觉告诉他，那名女子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甚至，迟远庭心底窜出一个十分激进冒险的想法——去偷人，去把那名一直沉睡中的女子偷偷带出来！
他猛地回头看向王鹤屿。
月光把他的哈喇子都映照的堪比晶钻。
可行吗？就在今天，就在今夜，就是现在。把她带到我们这边，再弄清楚她的作用。要速战速决，快到让叶子辰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好。要让叶子辰压根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是了！
叶子辰并不知道我的异能让我从秦雪洲的刀下活了下来，否则也不会派秦雪洲来杀我。也就是说，现在局势已经脱离了叶子辰原本熟知的剧情线，因为我！
一念至此，迟远庭瞥了一眼那扇半掩的屋门。
风扇扇叶悠悠转着，伴着洋爷平稳的呼吸声。
“王鹤屿，王鹤屿。”
迟远庭轻声晃醒了王鹤屿。
“恩……咋了？”
王鹤屿象刚结束冬眠的棕熊一样揉着眼睛。
“带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不睡觉啊？”
“星期吧，2楼205包厢。”
“星期吧？”
王鹤屿一呆，顿时清醒了大半，突然察觉嘴角还挂着口水，慌忙用骼膊蹭掉。
“你疯了？去那里干什么？”
迟远庭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小声点，你想把洋爷吵醒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房门。
被咚咚的心跳声掩盖的呼吸声渐渐从中剥离而出了。
迟远庭回头：“我没疯，叶子辰可能还不知道我还活着，这是个机会，我们好不容易能主动出击的机会。”
王鹤屿摇摇头：“听不懂，但是我感觉李子衿知道后，会用一张冷到北极熊都瑟瑟发抖的脸凶死咱们。她不会看你有伤在身就留情的。”
“那不让她知道就行了。我们就去看看，情况不对马上撤。你怕什么，你就只需要在门口待着，活儿我来干。”
“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得拼一拼，要不然一直被这样压着，大家迟早都得完。”
王鹤屿看着迟远庭。
月光照不亮迟远庭的眼睛，王鹤屿只能在那之中看到微微发亮的自己，象一把通往宝藏之地的银钥匙。
“成。”王鹤屿无奈妥协，“你跟李子衿一样是个疯子。”
“放心好了，一有状况我们转身就走。”
王鹤屿起身穿鞋，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的月色，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刚才你那样子，让我有点梦回集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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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的灯光明亮，叶子辰与秦雪洲相对而坐。
“你说我爷不会发现我出来？”秦雪洲问道。
“恩。我叫你来是要你……”
“沉逸景呢？他不是老大吗？怎么是你？”
秦雪洲东张西望一阵，最终目光又落回叶子辰身上。
叶子辰笑了一声，声音比铁丝尖刮过黑板还要刺挠。
“早就提醒过他要注意时间，吃了个小亏罢了。所以现在是我。”
秦雪洲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连面都露不了？伤得很严重？”
“毫发无伤。”
叶子辰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秦雪洲浑身一垮，象是一个鼓囊囊的气球人身子突然破了洞泄了气。
“别逗我，毫发无伤怎么不来？”
“有些人心里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他没受伤，但受了打击。你还小，不懂也正常。”叶子辰语气淡漠，“你想杀人，是吗？”
“是。我要把我讨厌的人全杀了！”
秦雪洲稚气未脱的脸蛋瞬间扭作一团，宛如夜叉像般狰狞。
“杀人可是不对的。”
“你们不是还安排我去杀迟远庭？现在又说这种话。”
“迟远庭是特殊情况。他是我们的敌人，属于敌对势力，该杀。但你讨厌的人只是普通人，不能把他们卷进来。”
“敌人？他们还是我的敌人呢。以前那样对我，我最恨他们。”
叶子辰缓缓起身，叹息道：“言尽于此，你自行看着办吧。明早七点半，楼下自会有人送你到家。你爷爷不会知道你在外过了一夜的。”
“用不着你管我。”秦雪洲很是倔强地扭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给我讲沉逸景的事，是在吓鸡警猴？”
已走到门口的叶子辰回头看了他一眼：
“杀鸡儆猴。”
咔。
门关上了。
叶子辰望着门牌上“205”的号码，眼中掠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他随手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发梢，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秦雪洲一人，他仍旧陷在愤懑的思绪中钻着牛角尖。
凭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那些人嘲笑我没妈、放学堵我、交费时故意叼难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有能力报仇了，却还要我继续忍？
一群人渣，一群傻逼，一群狗屎！杀了就杀了，反正谁拿我也没办法。
谁能伤我？谁能伤到我？还有谁能伤到我！
不杀他们？我去他妈的！
秦雪洲越琢磨越火大，猛地举起拳头——却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桌子是自己人的，价格不菲，他硬生生收住力道，转身一拳砸穿了沙发上的抱枕。
哒。
门开了。
秦雪洲闻声回头，竟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迟远庭？王鹤屿？你还活着？”
来人正是执行“突击行动”的迟远庭与王鹤屿。
迟远庭明显也懵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猛地转身一把将王鹤屿往外推，压低嗓子连声道：“走走走走走！”
王鹤屿被他一阵急促的拳头捶得生疼，二话不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站住！”
秦雪洲如猎豹般从沙发上一跃而下，扑向门口。可等他冲出房门，走廊上只有被动静吸引回头的叶子辰。
“怎么了？”叶子辰问。
秦雪洲想起自己先前夸下的海口，强压怒火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叶子辰神色怪异，多看了一眼秦雪洲。
秦雪洲默默退回房间内，白淅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死成……是特意跑来我面前显摆的吗？行，好得很，一直挑衅我是吧。”他咬着牙，声音越来越冷，“都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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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扑通扑通……
重新回到洋爷屋内的迟远庭和王鹤屿心跳瞬间乱作一团。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是王鹤屿先开口：“这就是你说的‘机会’？”
“纯属意外，我以为她还在那里。”
“纯属意外？我感觉纯属送人头。现在咋办？”
迟远庭也被问得额头沁出细汗。
被秦雪洲撞个正着，那确实没办法。关键是，千烨会采取反击吗？大概率不会。
他们应该还是会优先针对那22人之中落单的对象。若真要动我们，总得掂量掂量李子衿背后公司的分量。
想到这里，迟远庭勉强宽慰道：“没事，我们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千烨目前还没有出现特别强的存在。睡觉睡觉。”
王鹤屿叹了口气抱怨：“还不如让我好好睡个觉。”
“我的错，我的错。快睡吧，明天回到4s店里去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