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柜上,被遗留的水果还摆在那里。房内只有一位护工人员在默默整理床铺。
迟母退到门口,再次确认了一遍病房号。这时,那名护工也正抱着换下来的床单往外走。
“等一下。”迟母连忙叫住了她,“我想问一下,刚才还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呢?”
护工摇了摇头:“出院了。我也是刚接到通知来清理。”
“出院了?”迟母傻眼了,急忙追问:“那他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收拾。”
护工说完便转身离开。
迟母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脚步虚软地坐到警方之前告诉她的那张病床上。
她看着那些水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抑不住地张牙舞爪:
这水果是谁送的?怎么都没带走?会不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身体不舒服……哪里又有什么很不舒服的地方要来市里的医院?还有简历的事情,他又怎么能知道的呢?明明填的都是我的联系方式……连你爸都被拉黑了。傻孩子,我们还能害了你吗……
迟母又呆呆地看着那个果篮,怎么也想不通身无分文的迟远庭一个人能去哪里。
兜中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迟母本不想理会,又怕是迟远庭发来的消息。最终她还是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点亮屏幕。
“主任,白班和夜班各还有一个名额,我这边有两个年轻小伙儿。”
紧接着便是两张简历的照片。
迟母心不在焉地瞥过一眼,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简历上的姓名:“计轩,张远,计轩,张远……”
目光游离间,她注意到手机下方的垃圾桶。
捡起一片被人随意丢弃的香蕉皮,水果塑数据包装上的外卖单一角便展露出了全貌。
迟母精神一振,也不嫌脏,伸手将其拿了出来。
电话号码做了隐藏处理。
迟母用手仔细揉开外卖单上方店家的名字。
小熊猫水果店。
她又小心翼翼地抚平单子,看向下方的收货人姓名。
“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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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远庭从炕上醒来时,空气中正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屋外传来王鹤屿的夸赞:“洋爷这饭还真是不孬哈。”
“呵呵呵,这都是我自己种的菜,一点儿药都没打。”
迟远庭缓缓起身下床,脑中的记忆依旧清淅。
万幸,这一次他什么也没忘。所有的一手情报,都已完整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只是还有些细节有待确认。不过眼下来看,自己确实是被叶子辰他们利用了。恐怕也正是如此,星期吧的氛围才会如此奇怪。千烨的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更是毫不在意。毕竟完全不是一路人啊。偏偏那般虚假不真实的时刻,自己当初却并未有过怀疑。
一阵酸涩再次涌上心头。他慢慢走到门口,看见洋爷和王鹤屿正坐在小马扎上吃饭。
“你醒了!我去给你舀饭。”
王鹤屿一见到迟远庭,二话不说就起身朝外走去。
洋爷背对着他,听到动静便侧头招呼道:“正是时候,坐这儿吃饭吧。都已经后晌了,饿坏了吧。”
迟远庭沉默着坐到洋爷旁边。
“小伙子如何,有什么感想没有哇?”
洋爷一边问,一边拿了块馒头递给迟远庭。
迟远庭接过馒头,神色依然凝重:“洋爷,那些情报都是真的吗?”
洋爷没直接回答,只是用筷子指向刚端着碗筷回来的王鹤屿,说道:“先来尝尝我这手艺怎么样?王鹤屿可是夸个不停哩。”
迟远庭接过碗筷,默默夹起一块茄子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的茄肉裹着底口的咸鲜,又渗进一抹清甜。咀嚼之间,蒜香和油香迸发开来,各种风味交织在一起,却融合得恰到好处——仿佛许多人在舌尖跳起了秧歌,聚散起伏,最终又如细雨般将香气洒满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迟远庭眼睛一亮,心头的沉重也轻了几分。他又闷头夹了几口,恶狠狠地啃下一大块馒头。这几天以来,他还确实没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
洋爷呵呵笑着:“吃吧吃吧,好好补补身子,补补脑子,要不然可能都转不过弯了嗬。”
王鹤屿看着迟远庭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也是馋的发痒,但想到迟远庭虚弱的身体,他也就忍住了。先让迟远庭吃个爽再说。
“实不相瞒,梦里的情报都是真的。”
洋爷见迟远庭精神稍振,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正啃着馒头的迟远庭一下子噎住了,连忙灌下一口鸡蛋汤,咽下去之后急忙追问:“所以,在那四十八人中,只有名单上的那二十二人是我们这边的?”
闻言,洋爷却叹息一声:“二十二人的话,还是太乐观了。”
迟远庭心头咯噔一沉。
“现在说这些确实有点打击人,可事实如此,逃避也没用。”洋爷看向王鹤屿,“我也没加群,现在找到的人有几个了?”
王鹤屿讪讪地将馒头换到左手,比划出两根指头。
“六个……算上我们,也才九个。”
“六个?”迟远庭一愣,“我们不是有地址或者联系方式吗?”
“六月三十号,应该是最早出现异能的日子。”洋爷语气平静,“我们当中只有白问是在那一天觉醒的。而今天已经是七月七了,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吧。”
伴随着洋爷最后一个字节落地,一股寒意悄然攀上迟远庭的脊背,一节一节渗入骨髓。
“三十号到今天,已经7天了,而他们要一天杀掉一个人的话……更何况叶子辰还警告过所有人不能暴露异能。在完全不知情、刻意隐藏、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策划的刺杀几乎是必胜的。那我们为什么不按名单一个个去找……”
话还没说完,迟远庭突然顿住了,象是又被馒头噎住了喉咙。
洋爷闭眼细细嚼着饭菜馀香,淡淡地说:“看来你想到关键了。”
“我们不能那样做……”迟远庭无意识地捂住嘴,眉头越皱越紧,“我们不知道每个人的具体地址,也不清楚他们选择目标的顺序规律。如果派人一天天在那些地点蹲守,一旦发生命案,频繁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人们,就会成为最大嫌疑人。”
情报虽多,可若是贸然顺藤摸瓜找过去的话,谁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幸存无疑是最有利的情况,可如果已经死了呢?或者,当找到目标的那一刻,只发现一具尸体?一群陌生人突然要找死者,理由是要赶在什么邪恶的异能者之前救人?谁会相信。
还有我在幽微体验店前的意外重伤,不仅让自己卧病在床需人照料,更让李子衿本就分身乏术的局面雪上加霜。在此期间……人手减员的状况势必会愈发严重。
“我们选择的是最为稳当的法子,在精准无误地找到目标之前,绝不会轻易行动。”洋爷解释道。
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话的王鹤屿此时也补充道:“我和白问、赵叔能找到你,也是因为洋爷刚刚从那些记忆中清醒过来,联系上李子衿也不容易,最后再确定你的信息也费了些功夫。虽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一道靓影在迟远庭的脑海中蓦然浮现。
他自然不会忘记七月四号那天撑着一把伞的女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如果不是他非要逞强展示异能,恐怕现在早已被送去火化了。
洋爷盯着迟远庭的眼睛:“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刺杀我们这22个人?48个人各走各的阳关道,彼此相安无事,岂不是很美好吗?可是,这样的事情现实吗?
现实吗?
一声冷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迟远庭双唇之间跳脱而出。
“洋爷,您就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了。先不说那朵看起来就很邪门的千烨花,光是馀下的二十六人要靠鲜血献祭来获取更强异能这一点,就已经够可怕了。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我不信有谁能一直用自己的血。”
迟远庭夹起一块儿土豆嚼了又嚼,眼中的光芒也愈闪愈亮。
“人,本就是欲望满身的存在。拥有与众不凡的强大力量会极大地改变一个人。当然,可能真的会有一些人满足于独善其身,但必然会有另一些人渴望获得更多的资源、更大的影响力、或按照自己的意志重塑世界。况且在历史上,绝对的权力几乎总是导致腐败和扩张的欲望。洋爷呀,这个问题就象是在问我为什么世界为什么不能和平一样。只不过这个世界,是指属于我们四十八位异能者的小世界罢了。一家三口在平日里都尚且存在着矛盾争吵和冲突,又何必指望这四十八人永远能安分守己呢。”
“呵呵,那咱们现在可是9对26,而且我们这些人也随时有减员的风险,你不怕?”
“怕什么,9对26而已,总好过我单枪匹马被人耍。”
迟远庭话里自嘲的意味颇浓,可他又忽然转头看向王鹤屿:
“你怕不怕?”
“我?”
一直在迟远庭和洋爷高谈阔论的间隙偷偷吃菜的王鹤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什么话什么话,开玩笑,我怕什么?我根本没在怕好吗!区区二十来人而已,想想历史上多少以少胜多的大战,咱们也可以哈!我就不信他们二十多人的异能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逆天。跟他们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是!怕个蛋!人凭志气虎凭威,要我避他锋芒?不可能!”
迟远庭也激起了血性,那架势活象个喝高了吹牛的豪迈汉子。
“哈哈哈哈哈,吃饭,吃饭。”
洋爷只是朗声一笑,一个劲地招呼两人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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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民昌:迟远庭呢?
why:还在洋爷这儿,和我一起呢。怎么了赵叔?
国安民昌:迟远庭妈妈怎么找到店里了?
why:啊?啊?啊?
国安民昌:来找迟远庭的。李子衿我没联系上,应该是在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why:有点复杂。简单点说就是迟远庭闹别扭离家出走之类的吧。
国安民昌:迟远庭成年没?
why:应该是成年了。
国安民昌: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你劝他没?
why:我们也没多熟,我不敢劝,我怕迁怒到我。这事要不赵叔您来办吧?
国安民昌:唉!行吧,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