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
“小姐。店里来了两名同志要找人。”
赵国安看着柜台前的两名警察,语气一如既往地稳重。
然而,他心底的忧虑尚未消散。
不论是迟远庭的家人报警,还是那个孩子搞的鬼……此刻上门寻人可不算是个好兆头。一旦追查出那孩子行凶,再牵扯出异能,事情必然会变得极其棘手。梦中的那一副灭世之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赵国安根本没有机会通风报信、串通口供。他只能在打电话时告知王鹤屿来人情况,同时自己保持谨言慎行,防止与李子衿的话产生破绽。
关键还是在迟远庭身上。希望别出什么岔子。什么破绽被抓住……
赵国安思忖着,或许可以找一下老同学?毕竟迟远庭还活着,算不上什么大事。
“好。”
李子衿答应得很干脆。
“您好,我是禾春区平祥派出所的。请问您最近见过迟远庭吗?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他应该在这一带出现过。”
“见过。他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医院。”
“方便让我们看一下吗?”
李子衿毫无尤豫地转拨视频电话,将镜头对准病房内的迟远庭,又缓缓扫过医院走廊和病房号。
“这是在百清区医院?”
电话那头确认道。
“是,我觉得市里的医疗条件更好些,所以带他来的。”
“人没什么事吧?”
“没事,只是还需要静养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一系列询问,李子衿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行,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最好马上让他给家里通个电话,毕竟失联快三天了。我们也会将病房信息告知家属,方便见面对接。”
“明白。”
“恩,就这样。”
电话挂断,李子衿回头再次看向屋内的迟远庭。
他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因此李子衿方才还费了不少口舌解释。李子衿感觉继续谈话也未必能取得什么效果。她是个追求效率的人。再问下去,恐怕只是浪费时间。迟远庭深受打击的样子实在让她提不起兴趣。况且,一个迟远庭已经牵扯了不少的精力和人手。能得知迟远庭与对方接触的经历,已经算是不小的收获了。接下来的事,不如交给王鹤屿。
一念至此,她扭头看向王鹤屿,正撞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李子衿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机还在自己手中。
“迟远庭的手机呢?”
“在这里。我已经充满电了,但是还没开机。”
王鹤屿说着,从兜里又掏出一部手机。
“恩。”李子衿点点头,边把王鹤屿的手机递还给他,边吩咐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如果他家里人或者再有警察找来,该怎么讲你心里有数吧?”
“绝对有数!”
王鹤屿信誓旦旦地挺起胸膛。
“把手机给他,让他报平安。你再加他好友,一会儿我给你发个文档,你转发给他。看他是否愿意添加我们——记住,别替他做主直接拉进群。如果因为你导致他产生抵触心理,”李子衿语气加重,“你三个月工资归零!”
王鹤屿闻言身子一抖,转而立即绷紧表情:“是!”
尽管在李子衿眼里,王鹤屿依然透露着不靠谱的气息,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哥……”
王鹤屿推门而入,刚吐出一个“哥”字,“们”的尾音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此刻的迟远庭,周身散发着一种比李子衿更为骇人的威压。象是一片即将溃散的冰川,象是一座按捺许久的火山。随时可能轰然爆发。首当其冲的,必然是他王鹤屿。
王鹤屿有些后悔接下这门差事了。
“做什么?”
迟远庭声音极致沙哑,低沉如地狱恶鬼,带着惊悚的寒意。
“呃,这是你的手机。”
王鹤屿万分慎重地双手奉上,仿佛那小小的一部手机是一枚足以毁灭世界的超级核弹激活器。
迟远庭的目光落在手机上,似乎才从无边无际的落寞与迷罔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手机开机。
迟远庭神色木然地点开消息最多的聊天界面——迟母。
我们打算给医院招几个保安,加强巡逻,你要不来吧儿子?
医院保安和护工工作也不一样,正好可以防范类似事件发生。
你已经阻止过一次了,正好也算是有经验了。
怎么不回我?还是不愿意吗?
总得有个活儿干吧。天天在家待着,要么就是出去玩游戏。你看看之前跟你一起玩的同学都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了,就你还整天无所事事。比你大一岁的表哥都抱上孩子了!
接电话!
你又跑哪耍去了?
敢离家出走了是吧……
迟远庭无心再看,将所有的未读消息一键清空。
一阵铃声却急攘攘响起。
一旁的王鹤屿还未瞄清联系人姓名,迟远庭却已接通举到耳边。
“小兔崽子,你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报警了啊!都多少天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是吧。是不是疯了你了!你知不知道——”
“你瞒着我拒绝了所有的公司面试。是吗?”
王鹤屿呼吸一紧,顿时意识到自己陷入到十分尴尬的家庭旋涡当中。一走了之好象不太好,继续杵在这儿听着好象也不合适。
他的脸渐渐哭丧起来,内心煎熬如热锅蚂蚁,双脚却象被钢管洞穿焊在地面,动弹不得。
一秒。
病房的寂静仅仅维持了一秒钟。
“你什么意思?”
“我说,是不是你,擅自拒绝了所有的——”
“迟远庭!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这么担心你,你就这个态度吗?你现在在哪?我限你一个小时内给我回家。”
王鹤屿讪讪地偷瞄了一眼迟远庭。
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在母亲这番咆哮下彻底消散了,只馀下一片空洞与苍白。
“说话!哑巴了?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啊?”
“妈,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迟母气势骤然一滞。
“你有想过,亲戚朋友问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心里的苦涩吗?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因为我而大大咧咧地说,上学根本没用,赚不了大钱,还是要靠家里帮衬的时候,我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点头附和吗?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宁愿宅在家里,都不想出去打工吗?我十多年的努力,最后还是同样差不多的、不好不坏的工作,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咱们医院不好吗?天天想着去外面?你很想离开我们是吗?”
迟母的语气软了些,象一块缝满银针的海绵,缓而重地擦过迟远庭的心。
“你很想把我圈在你们身边是吗?”
迟远庭轻轻一语,换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咆哮。
“够了,迟远庭!你不想参与医院的工作,我还专门给你留了安保的位置,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医院的事已经够让我忙活了,你能不能让我轻松点?别让我这么累行不行?”
王鹤屿看见迟远庭眼中闪铄着光,看见他的嘴唇都被咬到无色,最终却轻轻开口:“恩。”
“嘟嘟嘟……”
忙音在耳边响起,迟母目色一怔,旋即红了眼框。
她的气愤使她的手指都颤斗着。
不可置信地再次拨去电话,却只能听到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不死心,又一次、再一次、反反复复地重拨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你好,你拨打……
您好……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