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观众朋友上午好,今天是7月3号,欢迎收看《都市直击》节目。首先为您介绍关于我市昨天上午发生的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新闻声宛若飘絮在303病房内碎散,绒绒蹭过每个人耳朵。
迟远庭斜倚门框,目光扫过病房内几位医护人员肩头,落在床头病人脸上。
“早上好,最近你的盆栽小姐有跟你说话吗?”
“没有了……”
病人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有什么事放心讲就好。”
“昨晚我梦见她了。”
“然后呢?”
“她告诉我快跑,要不然就来不及了……然后,我就看到一朵巨大的红花把她吃掉了。”
话音刚落,病人又紧紧抓住手中盆栽。
“我不想吃药了,我想回家,这里好可怕,有人在控制我和盆栽小姐……”
“冷静些,你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再坚持几天就好了,病情已经减轻不少了,好吗?”
病人默默低头看向怀中的盆栽,仿佛一位因犯错而局促不安的孩子。
迟远庭心里不是滋味,悄悄移步到走廊。
他本就不大乐意来精神病院,幼时被精神病人吓哭的一幕依旧深刻,如果不是父母的原因,迟远庭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不消多时,迟远庭的母亲与护士一齐出来。
“现在盆栽能给予的依赖感在消失,所以这种噩梦也倒说得过去。不过病人情绪状态尚不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她留意着一旁的迟远庭,又安排道:“你们先去下一个病房,我稍后便到。”
“好的主任。”
走廊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还是不想待在这里?”
迟母有些无奈的语气落入耳中,迟远庭心绪更为纷乱。
“你已经22岁了,我和你爸还能铺多远的路……你把玩游戏的劲头放在这些病症身上,医院早就可以放心交给你了。我们都希望你以后能摆出来的是经济实力,而不是一堆拿不上台面的虚拟数据。”
名为无力的感觉慢慢上涌,迟远庭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也不想在家啃老,可是继承父亲的医院亦非心中所愿。投出去的简历如同漫天雪花飞至各个公司hr手里,像落入凝滞窒息的火浪里,化了了无痕迹。
迟母看着迟远庭这副模样,转而轻柔道:“如果对他们还是抱有抵触心理的话,你可以先去404房间。”
迟远庭敛眼低语:“有什么区别吗?”
迟母转过身向着下一间病房走去:“一个不想去戒网所的学生装病而已,完全是正常人。”
啪嗒。
关上的病房门将迟母的影子隔断,走廊中只剩下窃窃的新闻声。
戒网所?那种进去后便是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戒网所吗?那装精神病也不失是个聪明的法子。
迟远庭回头,目光落在病人身上挪也挪不开。
“本台消息,据专家分析称,于我市禾春区发现的不明花卉极有可能是人类从未发现的新物种。”
屏幕上呈现着一朵血色红花的特写画面。
病人看到电视上的那朵花,突然开始瑟缩着喃喃自语:“是真的,都是真的,危险……这里很危险……”
迟远庭看着病人那副煞有其事又徨恐不安的模样,脊梁骨里瞬间窜出一股寒意——如果他说的没错呢?
实在是荒唐的念头,却又实实切切地让迟远庭毛骨悚然。
他无声掩上房门,走廊里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
正值炎热夏季,但医院里有些骇人的氛围让迟远庭没忍住冷冷一颤。他快步走至楼梯口,正要下楼时却猛然收住脚步,满脸惊愕地仰起头。
楼梯转角处,是医院唯一没有防护窗的地方。此刻本该沐浴阳光的地面却笼着一团阴影——一名病号服青年正半跪在窗台边缘。
他如同一头小蛮牛一般将双掌死死抵住纱窗网格,只要再前进分毫,楼下水泥地就会绽开一朵猩红的花。
如若迟远庭在此人正面,便能看见他的双眸中泛着一层灰白,象是被人撒下一撮石灰粉。
他要自杀?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迟远庭脑海中尖啸而起。
迟远庭的双脚甚至比想法更快行一步,然而比迟远庭还要快一步的,是如被飞石冲破蛛网般的纱窗与忽然下坠跌落的人影。
电光石火间,只有一个念头在迟远庭心中激荡。
停下来,停下来……
停下来!
似是神明聆听到了迟远庭的欲望,在那一刹那间,世界毫无征兆地被雪花噪点复盖,万物纹丝不动,只有一道十字红光破空闪耀。那道红光如同扫描仪激光,扫过这片小小的楼梯空间,缓缓收束落在窗外那道轻生的人影上。随后空间迸裂,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跨步而出,稳稳悬停半空。
不,那并不是人类应有的姿态。
迟远庭瞳孔微张,布满惊愕的眼神死死盯着西装男的脑袋——一盏红光大盛的交通信号灯。
周遭世界开始恢复运转,唯独被红光笼罩的病人停滞在半空,宛如信号灯人操控的魔术表演。
奇迹?
迟远庭可不认为这一幕是奇迹。
这个似人非人的存在处处透露着诡异。
而迟远庭的动作从未被影响,面对近两迈克尔的窗台,他纵身一跃便登上边缘。
明明身处三楼之上,迟远庭却能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青草摇曳,蜂蝶戏花。这种堪比微距镜头般的清淅感让迟远庭感到一丝错愕。
还好楼下并无其他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迟远庭单手发力将悬在窗外的病人拽入怀中,又毫不费力地轻盈落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动如脱兔。
迟远庭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这种力量和速度……
绝非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是我接触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诸多超级英雄类的漫画影视情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待迟远庭审视自身异常,那束只落在病人身上的红光突然陷入频闪。
他循光望去,信号灯人本身同样正以相同的频率忽明忽暗,随着最后两盏绿灯黄灯骤然亮起,信号灯人如同被按下删除键,此地只剩下迟远庭二人。
“消失了……”
正在迟远庭迷惑时,一只手突然钳紧他的臂膀。
迟远庭一怔,低下头去。
撞入迟远庭视野的是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在这里?”
不要暴露!不要暴露!不要暴露!
警告莫明其妙地在迟远庭脑海当中炸响,而当他看清病人胸前的病号牌时,喉结也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兴历县安顺精神病院404-a。
尽管抗拒父母的安排,但是这所医院的一些规矩他还是略知一二:病号牌上的前三位数字代表楼层房间号,字母标识病情等级。为保护隐私,患者的姓名并不会直接标注。
a代表着患者具备基本生活自理能力,能适应家庭或社区环境。而a,则代表着,患者已有完全生活自理的能力——换言之,这根本就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是那个学生。
迟远庭瞬间回想起迟母所说的话。
可他又轻生,这是一个爱打游戏的正常学生会做的事?
不过看他的反应,似乎忘记了在我救他之前的事。
既然这样……
慌张的情绪被迟远庭沉入心海。他面色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在对方下颌上。
“呃!”
伴随着一声细微脆响,病人闷哼一声陷入昏迷。
迟远庭利落地将其抱回病房,待故作镇定地走出医院门口后,方才将微湿的手掌探进裤兜摸出手机。
“喂,妈。”
“什么事?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我已经回家了妈。你说的那个学生都要跳楼了。”
“什么!”
迟母声音陡然拔高。
“就在三楼上四楼的楼梯拐弯那儿,不过我已经把他救下来送回病房了。反正医院里没正常人,我是不会留在医院的。”
说完,迟远庭不给迟母再多问的机会,直接挂断关机,回头看向街上来往的车流。
他轻轻擦去掌心的汗水,伸臂拦下一辆的士。
“师傅,去城西汽车回收厂。”
“喂?喂?”
迟母盯着骤然黑屏的手机,连忙向四楼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