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这花好象是活的。”
胖子哪里还敢轻举妄动，身体都不自知地僵硬。
迟远庭则退得更远些。
要不要试试把这些花拔了？
会不会演变成自己被这些花拔了？
迟远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幕场景——翻涌的花海骤然化为巨手，将他抓在半空中猛然撕成两半。
正当两人彷徨之际，阴恻恻的男声自背后幽然飘来。
“二位，又见面了。”
二人闻声回头，方才还在房间内的男人正倚在电话亭旁，嘴角依然挂着森然冷笑。
如同话剧彩排过一样，迟远庭和男人竟同时开口：
“你刚才不是在房间里？”
声音尚未消散，迟远庭瞳孔一缩：“学我说话？”
然而这句话男人亦是与迟远庭齐声说的。
“你不是来抓我们的吗？”
“为什么每一句都在学我？”
“这是什么新流行的梗还是你们在拍什么整蛊类综艺节目？”
迟远庭的话语化作连珠炮，连声调都提升了几个度。
然而他愤懑不平的气势渐渐地一泻千里，直至最后一个音节落地，连吐字声音都变得微弱。
胖子惊骇的目光在迟远庭和男人的身上溜来溜去。
迟远庭所说的每一句话，男人全部一字不差的与迟远庭同时念出来了。
就象……
就象提前背到滚瓜烂熟的台词剧本一样。
但是这是可能的吗？
“不是……”
胖子刚一开口，谁曾想男人竟也同样象是预判一样，异口同声地吐出这两个字。
相同的画面在此刻轮到了自己头上，胖子顿时语塞，怔怔地看着男人。
迟远庭后颈渗出冷汗。
与其说是猜，倒不如说男人会知道两人下一步的动作似的。
心理学家？
传闻有些人仅仅只是通过人们脸上的微表情便可以猜透人们心中所想，甚至能够判断出一个人的品行。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显然已经超出解读微表情的科学范畴了。
读心术？
迟远庭回想起胖子能在任意两地间穿梭的能力，让他本就有所怀疑的唯物世界观开始动摇。
男人的目光又落在迟远庭身上。
“在我印象里，你是一个聪明人。”
迎着对方的注视，迟远庭检索着自己二十一年来的记忆。
陌生的五官。我绝对没有见过他。所以男人口中对于自己聪明人的印象，又是从何而来？而且他似乎不止对我们很了解。明明身处一座诡异城市当中，男人闲庭信步的模样宛如归乡游子，倒显得自己象是异世界来的过客。
问问他？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里不是异世界，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男人平平无奇的声音再次在迟远庭心海中激起千层浪。
“也不是读心术。”
第二句话接踵而至。
迟远庭自嘲一笑。
他连我尚未说出口的念头都如此清楚，真的不是读心术吗？
那我下一句要问的话，他也会提前知晓？
迟远庭挑眉投去试探的目光。
男人似是收到了信号般地回应：“不过你猜的没错，这里也确实不是我们原本熟知的世界。”
果然！
迟远庭无奈撇嘴。
“那……”
一旁的胖子再也忍不住，不过刚一开口便被男人的话堵了回去。
“这里是基于我的记忆而诞生的梦境世界。”
胖子嘴巴半张着，喉结如同离水的鱼儿般滚动几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得泄气塌肩。
男人又面向迟远庭，二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略显怪异。
迟远庭微微歪头疑道：“可以说话了吗？”
男人点头：“当然，你们后面的话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了？
闻言迟远庭停顿了几秒钟，将乱作一团的思绪理顺。
“既然你说这是你的梦境，我们俩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人。”
被神明选中的人？
似乎很了不得的意思。
迟远庭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摆出一副假笑。
“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些？”
“就是说，因为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拥有了异能的人。”
“就象他只要摸到门就能传送到脑海中所想的地方那样吗？那就是他的能力？”
男人默然点头。
听到二人此刻的对话，胖子双眼登时噌噌放光。
“好，听你的意思，并非全世界的人都有了所谓的异能是吗？”
男人掰着手指思索片刻，道：“48人，有好有坏。”
有好有坏？
迟远庭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胖子。
等等，这么说起来，我的异能……
迟远庭仔细感受了一番。
没有任何异样感觉。
迟远庭并没有因此气馁，继续发问道：“我们是朋友？”
“算是，我们会去找你们的。”
迟远庭没想到男人这般实诚，愣了片刻。
“所以我们会出现在这片梦境，是因为某人的异能？”
男人饶有兴趣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的？我都说过了是我的梦境。”
“不，不会的。”迟远庭目光灼灼，“那你就不会知道我们要说的话了，排除读心术这一说，那么还有什么能力呢？”
“预知？那样的话早在房间时你就该知道我们躲在衣柜里，又何必要靠那些花。而且你刚才提了一句‘记不太清了’，其实这就能说明出一些问题了，是类似时间循环吧？”
“此外真正的控梦者应该另有其人——毕竟你说过‘我们’。而那些花，与其让我相信它们真的拥有自主意识，我还是更加偏向是由梦境的主人所操控的。直觉告诉我，这些花就象是神经网络一样的存在。”
男人眼底浮起欣赏之色：“一半一半吧。”
“什么时候会出现异能？”
“梦醒后。”
“副作用呢？”
“因人而异。”
“你口中的神明为什么会突然打破已经持续亿万年来的自然法则，选择在此时赋予我们这些人异能？”
迟远庭紧追不舍，将心间疑虑尽数抛出。
一旁的胖子听得一知半解，话也插不进去。
男子闻言轻笑，俯身折下一朵花。世界仿佛接收了什么信号似的，笼罩城市的浓雾如同拉开的帷幕般散去。
“我的能力名为“游戏人生”。”
“顾名思义，我可以任意存盘读档，就象游戏一样。”
“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世界，是我一周目的结局记忆。”
迟远庭和胖子直到此刻方才见识到这座城市的真正面貌。
阳光映照下，血红巨花在高楼大厦上盛放。它们与地面上的小花相似，却将妖冶花瓣浸染上如同原始部族手牵手狂舞的狰狞图腾般的墨色纹路。苔藓般的墨绿叶片层层交叠，托起肿胀花苞，宛如千万只生满徽菌的手掌，正捧献着某种古老而禁忌的祭品。
所有的钢筋铁泥对于那些巨花来说不过是嶙峋峭壁，而之前迟远庭所见到的木头，竟是横穿楼宇的巨型根脉！
天空中的直升机群静止不动。曳光弹链自云端垂落，在血色花瓣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而远处，还有着一朵蘑菇云静默。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按下暂停键的视频画面一般呈现在二人面前。
“操……”
胖子从牙缝中挤出的颤音在这片死寂中残喘。
迟远庭脚下陡然一陷，黏腻触感瞬间通过鞋底传来，垂首看去，却见在一片泥泞血潭中，蠕动的根枝啃噬着半张人脸，煞白的脸颊骨在腐土中若隐若现。另有一大截肠管也被扭曲的根枝揉作一块方方正正的煞红腐乳。
他死死掐住掌心，骨髓上象有千万只蚂蚁爬，喉咙间也翻涌着酸苦滚烫的汁液。
“当某些人获得异能暴露在公众视野时，普通人与我们异能者之间的矛盾便彻底爆发，局势在极速恶化……最终，不到半个月时间，神明便将整个文明付之一炬。”
男人的语调低沉而严肃。
“所以，切记切记，梦醒之后，不要暴露，不要暴露，不要暴露！”
迟远庭苦着眉咽下那股恐惧恶心之感，哑声问出最后的问题：“你是谁？是来阻止这一切的吗？”
男人神秘一笑：“没有必要问这么多的，迟远庭。你会记住梦中所有的内容和细节吗？”
什——
左脸上突如其来的痛感使得迟远庭猛然睁眼。
一缕晨光落在迟远庭母亲焦急的脸上。
“刚才叫你不是已经起来了，怎么又睡着了？别忘记今天跟我去医院，你再不愿意也得跟我去。”
迟远庭勉强半撑起身子。
“让我再睡会儿呗，妈。”
“还睡？你一直在说什么不要暴露不要暴露，不是在做噩梦？”
迟远庭揉眼睛的动作一顿。
“妈，你这么一说，我好象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的消失速度很快，那些鲜艳而诡异的画面逐渐崩解褪色，最终只剩下一道男人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荡。
可是……
到底梦见什么来着……